「你……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夏戚沐看著君兮陰沉的臉重複道。
君兮微揚著臉目光深深看著夏戚沐,聽他熱絡的念著親妹妹三字,如抓著救命稻草一般的,垂死掙扎。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身份的?
本心如止水的君兮突然被這句話攪動心神,翻起駭浪驚濤。然而面上君兮卻不為所動的譏笑一聲,「這時候想跟我攀親嗎?」君兮冷笑,手下用力利落將刀從他的肩窩抽出。
夏戚沐吃痛身子隨著短刀抽出陡然向前一彎,悶哼一聲。
「不是攀親,我說的是真的。」夏戚沐抬頭見君兮一臉漠然的樣子有些急了。
「那時候你還太小,所以不記得了。你幼時體弱多病,所以娘親帶你去廟裡祈福,沒想到母親去上香的功夫,你竟被賊人抱走了。那段時間母親日日以淚洗面,徹夜難眠好久才緩過來。這些年來父親母親沒少四處打聽你的下落。所以父親才會對靈兒那般寵溺,都是為彌補對你的歉疚啊。」
「這麼多年了,父親母親已經絕望,以為再尋不到你了。萬幸蒼天有眼,你無意中協助京兆府破了靈兒的案子,父親感激,特邀你來府上赴宴,無意中看到了你耳後的痣這才認出你來。父親當時並未敢相認,立刻遣了人去查,先是查出你不僅是國公的手下,其實是婁師德的女兒,不久又得到消息稱當年婁師德的夫人因難產而亡,母子都沒能活下來,你是婁師德從外面抱回去的,你就是我的親妹妹啊。」
夏戚沐一字一句說的聲情並茂,言語之間已講出一段慈父善母感人肺腑的故事來。因愛女體弱特地入廟求福卻意外丟失,以至多年已過仍悔恨不已。在遍尋不得後便將全部愧疚轉移到了小女兒身上。
君兮冷臉看著夏戚沐說的煞有其事的樣子。
多麼感人啊!
她倒是希望她苦苦追尋的身世是這樣的,不存在那個橫臥在眼前血淋淋的屍體,不存在那幽禁井底的三年光景,不存在那個骨瘦如柴的女人,有的只是父慈母愛,家庭和睦。
夏戚沐三言兩語便抹除了那個女人的存在,把她說成了夏遠和其正室夫人的女兒,受盡寵愛的軍侯嫡女。
如果不是親眼看著生身之母死在眼前,她怕是會被這感人的故事感動呢。可惜,她已經記起了那段黑暗的身世。那些她深深刻在腦子裡的畫面,不斷以噩夢的形式提醒著她莫忘,那段痛苦的記憶真實的仿佛就在眼前。每當夜深人靜她獨臥於榻時,靜謐深夜裡,那些畫面便會一幕幕浮上眼前,一次次揭開心底那道血淋淋的疤。
永世難忘。
況且謊言終是謊言,便是用一萬個謊來圓也是謊言,焉能輕易取信於人?尤其是在她面前。
且不論她對當年之事仍有印象,便是她現在不曾記起來,他當下的話也是漏洞百出。
竟然將她耳後的痣說成認她的證據,那個是個不瞎的人都看得到的痣?他連她肩頭的胎記都不知道也敢在他面前誇誇其談?
再者說,軍侯夫人出行是何種排場,侍衛護院不說呼天搶地卻也是前呼後擁,豈會出現百般受寵的幼小姐無人照看的情況?便算是如此這般,那所謂的賊人冒著生命危險搶了當朝一品軍侯的愛女,不要銀子來贖,反而將其送到另一個朝廷命官手中又是為何?
拙劣的謊言,虛偽的演技。他只有這點伎倆嗎?這便是他周旋的資本嗎?這就是他的底牌了嗎?
「這些事你是從何處聽來的?」君兮目光幽幽看著夏戚沐,雖然他口中所說的這些事全是杜撰的,但至少她是夏遠女兒一事是真的。
至少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是我來此之前父親大人告訴我的。」夏戚沐一臉真誠的看著君兮。
君兮從他希冀的眼中看的出他說的是實話。
「呵呵。」君兮冷笑一聲,心重千斤。
她一直以為夏遠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一直以為夏遠對她一路追殺是因為不知道她的身份。
沒想到,他竟然是知道的。
她可以肯定當日她在行宮截下夏遠時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是什麼時候讓她對自己起了疑並遣人調查自己的?
是因為那天他們說話提到了那口井?
不會。
那天自己當天便領兵奔赴餘杭,夏戚沐是她開山泄洪當天趕到餘杭來的。從洛陽到餘杭這一路最起碼要走上六日。也就是說夏戚沐與她出發的時間最多不過相差三日。
三日,從懷疑到調查再得出結論,夏遠不可能有那麼高的效率。所以,其實夏遠在她初入侯府那日便已對她起了疑,甚至更早。只不過是在她上路不久才得到了她是當年那個女嬰的準確消息。
但是他為什麼要將此事告訴夏戚沐?他的目的是什麼?
君兮微微思索,心中已有了結論。
夏遠一直想要她的命,不論她是何身份。
在知道她是他女兒之前,他只想不讓她擋了他的路。恐怕是在知道她是他女兒之後,他才下定了殺了自己的決心吧。
因為在行宮時她提及了那口井。
因為她是他與丫鬟私通之女,他還縱容夫人將那個丫鬟殘忍處死。
自己如今憑三公案而聲名鵲起,又被遣到了餘杭來。
他怕自己查出身世給他帶去麻煩,他更怕他與柳福江勾結貪污賄賂之事敗露。
她對他而言是一個致命的威脅,所以,他一定要殺了自己。
他將她的身份告訴夏戚沐,無非是要夏戚沐重視這次任務,確定自己死了而已。
他知道她是當年那個女嬰,他卻毅然決然對她下了殺手。君兮心中對夏遠殘存的最後的一絲希冀徹底泯滅。本以為他不過圓滑了些,無情了些,沒想到竟是這般絕情之人。
「你錯了,我乃豐州州丞婁師德的小女兒——婁姒言,跟你夏家,沒有半點關係。」君兮抬眼看著夏戚沐冷冷道。
夏戚沐聞言眼睛一瞪,似乎沒想到君兮會是這般反應,大喝一聲,「不,你是他領養的!」
「把他帶下去。」君兮不耐煩的揮揮手,眸中冷硬不帶一絲溫情。
若不是他的到來,柳福江不至於貽殆災後救護的時機,也就不會起了那場瘟疫橫死數千。若不是他,又豈會有數百將士埋骨深山他鄉。
他犯下的罪孽,百死莫贖。
君兮原本想在這裡便結果了夏戚沐的。
夏戚沐此次來餘杭是暗中來的,死在這裡夏家也翻不出浪來。
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