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景灝。
qiáng烈的恐懼再次襲來。降龍城。太子府。玉影軒。端木弘毅。莫非統統不是夢?耕煙試探著走近,喚了兩聲,端木景灝呼吸均勻,仿佛是墜入了夢鄉。耕煙又蹲下身,使勁推了推,他方才咿咿哦哦的,醒了。
這裡是大唐。天復年間。
邠州。
當耕煙打聽到這些,歡喜得拉著端木景灝又唱又跳。唱紅了少年的臉。端木景灝卻愕然不已:“這麼說,我是離開降龍城了?我怎麼會突然離開的呢?”
他這樣一說,耕煙也納悶起來。記得當時,端木弘毅正掐著她的脖子,她看背後一道人影閃過,正是這憨憨傻傻的端木景灝,她還沒有弄清楚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又為何出手救她,便有一陣奇寒入骨的風,似龍捲,撼動整個冰窖。
爾後,不省人事。
待回憶完畢,耕煙問端木景灝:“你為什麼救我呢?他是你親哥哥呢。”
端木景灝撓了撓頭皮:“哦,對了,我是看見二皇兄帶了很多人,悄悄的埋伏在太子府,心中納悶,想一探究竟的,怎知我看到大皇兄也在,還和你一起入了冰窖。我便偷偷的跟著進去,看你們爭執。可我想你是無辜的,大皇兄bào躁,二皇兄殘忍,不管你落入誰的手裡,其下場都淒劣無比。所以我出手救你了。至於大皇兄,人犯了錯自然是要接受懲罰的,我既不能救他,也不傷害他便是了。”
端木景灝說得頭頭是道,誠懇認真的表qíng,像一個學生在向老師闡述自己的解題思路。耕煙忽然覺得,他合該就是住在降龍城裡與世隔絕的小皇子,來了這飄搖繁瑣的江湖,他必定是弱者當中的弱者。於是她說:“你趕緊回去吧。”
端木景灝瞬間沮喪:“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降龍城,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
“那怎麼辦?”
端木景灝扁著嘴,一臉的委屈:“只好等著父皇派人來接我了。”
邠州城裡的人說,玉積山在北門外。耕煙如今的心qíng,連迫不及待也不足以形容。一路上她除了不停的催促趕車的馬夫,其餘的話,什麼也沒說。
可是,到了那裡,才知道,那裡雖然有過牛家村,但在兩年前,一場瘟疫,全村的人都死光了。
牛家村不在了。
“那麼,可有什麼李家村王家村的?”耕煙逢人便問,心想一定是自己著急,聽錯了話。一名老農告訴她:“玉積山的南面有一個趙家村,玉積山的北面有一個閻家村和一個胡家村,而東面是荒山,渺無人煙,西面則是江湖某大門大派的所屬地,山腳下還有一個孤寡的小鎮。”
耕煙於是照著老農的指示,和端木景灝一起,自西向東,圍著玉積山走了一個圈。可是人們都說,沒有她描述的那樣的外來的少年。
耕煙的勇氣一瀉千里。
她仿佛覺得她失去茗駿了。也許她會在某一個清晨醒來發現茗駿就在她的面前,又或許,她將一輩子留在這裡,聽人們傳頌所謂的江湖,所謂的朝廷,面臨一場禍亂,然後等待一場安寧。生老病死,她的人生不外如是了。
抬頭的時候發覺天空很藍,遼闊高遠,一點不似在現代,有廢氣和光的污染。耕煙想起自己以前其實是很愛仰面看天的,她就是在某個雨後有彩虹的天空下,仰面看到了站在天台上朝她微笑的茗駿,然後愛上他。雖然他有那麼多的不好,可她偏偏覺得吸引。感qíng這回事,分明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哪有什麼前因後果。
但如今,這一切仿佛都成了空談。
醒著睡去,睡著醒來,耕煙目之所及,怎麼也找不到茗駿了。
最後,他們停靠在老農描述的,山腳的那個孤寡小鎮上。氣薄。風涼。行人稀少。滿目瘡痍。
只是,身邊的端木景灝,心qíng偏是越發的雀躍。他看什麼都是新鮮。因為降龍城沒有胭脂鋪,降龍城沒有面人攤,降龍城的酒,沒有女兒紅,降龍城連饅頭包子都和小鎮截然不同。起初還憂心忡忡的,不知道何時才可以回家,但這一路,耕煙的歡喜一落千丈,他的愁苦卻是一掃而空。
在小酒館坐下,未及huáng昏,老闆卻苦著臉來招呼:“兩位客官,小店要打烊了。”
“打烊?”耕煙詫異:“現在還不到五點吧?”
老闆也詫異:“五點?什麼是五點?”
耕煙吐了吐舌頭:“我的意思是,還有好一陣子才天黑呢。”
老闆嘆了一口氣:“唉,看樣子二位是外地人吧。二位不知,這鎮上出了喝人血的妖怪,大家都怕呢。天沒黑,就早早的躲起來了。我勸姑娘還是跟你家相公趕緊找一家客棧,夜裡把門窗都鎖好了,千萬別被妖怪給抓了去。”
端木景灝看了看酒館的老闆,又看了看耕煙,問:“什麼是你家相公?”
耕煙一把掐住他,回頭對老闆笑道:“既然這樣,我們也不給老闆添麻煩,這就走了。”出了門,甩開端木景灝的手,兇巴巴說道:“別趁機占我便宜,你還一古代人兒呢,什麼是相公你會不知道?”
端木景灝想了想,撓頭說道:“對呀,老闆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他肯定是胡亂講的。我叫端木景灝,不叫你家相公。”
耕煙哭笑不得。咬著嘴唇,擺手道:“算了,跟你這傻瓜蛋說不清楚。不過,這世上真的有妖怪麼?”
“妖,乃以jīng魄修煉之靈物,常化人形,潛於市井。其命脈靠元神與真身以維持,或百年,或千年,道行不一,其術不平。而妖亦有正邪善惡之分……”
端木景灝竟然負手站在原地,喃喃的,像背書似的念叨起來。耕煙不耐煩的打斷他:“你走不走?”
“走。”
端木景灝揉了揉鼻子,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