嬪妃們各自散了。
薛靈芸回到夜來閣,在遊廊處,卻見紅萱正和一名侍衛jiāo談。那侍衛比紅萱高了半個頭,中等身材,從側面看去,大概二十七八歲,不但眼神里含著焦慮,就連動作也滿是憐惜。他為紅萱拉緊了披風,顯然是怕她受涼,又不時地低頭絮語,整理她零散的頭髮,或用手指輕撫其面頰。
薛靈芸假意咳嗽了兩聲,走過去。那侍衛顯得非常慌亂,低著頭,道:“小人見過薛昭儀。”
“嗯。”薛靈芸輕笑,用餘光打量著旁邊的紅萱,問,“你是誰?”但侍衛還沒有張口回答,紅萱就搶先開了口。
“短歌。他是短歌。”紅萱說,“是宮中的羽林騎,也是奴婢的同鄉。”
“是的。”短歌低頭附和,隨後就匆匆地作揖退了出去。薛靈芸仍站在遊廊里,紅萱看著她,一副等待審問盤查的模樣。
誰知,薛靈芸只是問:“你的身子好些了嗎?”紅萱愕然:“好多了。多謝昭儀關心。”
“那就好。”薛靈芸莞爾,又望望廊外灰濛濛的天,道,“這雨怕是會落出更多的寒意來,你且回屋裡歇著,多添兩件衣裳,別再著了涼。”說罷,笑盈盈地便要走。紅萱想喚住她,想問她為何不質疑自己跟短歌的關係,可是,既然說了是同鄉,就算未能掩蓋過去,起碼也熄了話題,對方既然無心追究,自己又何必拱手相贈。
一陣冷風chuī過。
紅萱輕嘆幾聲。天色愈加yīn沉。
蒼見優仍在全力地追查段巧笑的死因。她的身體雖然沒有破皮流血的外傷,但肩頭卻有淤青,前臂也有指甲劃出的幾道紅印。
蒼見優曾盤問過段巧笑的貼身侍女雲翹。
據云翹所言,當日,段巧笑是要往擷芳樓向昭儀陳尚衣興師問罪的。因為段巧笑聽見些流言飛語,說她如何污衊算計陳尚衣。她們兩人素來不和,宮裡許多人都知道。她們鬧得不可開jiāo甚至大打出手的次數,也並非三兩句話就能列舉得清。而起初雲翹是和段巧笑一起前往擷芳樓的,只是在中途段巧笑發覺她忘記帶皇上御賜的碧玉簪,對她而言將碧玉簪cha在頭上能給自己增添氣勢,沒有碧玉簪,哪怕是自己的封銜高過陳尚衣,卻也總覺得鬥不過她潑辣的xing子,所以她便差雲翹去拿碧玉簪,誰知道雲翹再返回就已經尋不見她,還以為她獨自往擷芳樓去了,但擷芳樓的宮女卻說不曾見過段貴嬪。雲翹雖然疑惑,可也沒想到事qíng會嚴重到那樣的地步。她誠惶誠恐地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蒼見優帶著段巧笑的死訊前去盤問她,她當即嚇得雙腿發軟,哭哭啼啼的,連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陳尚衣卻坦然。
不僅坦然,還頗為幸災樂禍。蒼見優彬彬有禮地向她問話,她卻顧左右而言他。那陣子已過冬至,天氣愈加寒涼,滿園的梅花開得正酣暢,芳香四溢,她便隨手摘了一枝,拋進蒼見優的懷裡,掩著嘴,笑得彎下身去。
蒼見優對這位昭儀又怕又厭惡,若不是為了追查兇案,他斷然不會站在她的面前。而陳尚衣存心要戲弄蒼見優,才拋去梅花,又說要請他品評自己新近的舞蹈,不待蒼見優同意,就甩開了大袖,妖嬈地扭動起來。
分明是故意,卻扮做無心。
只見她膝蓋一軟,整個人都跌進了蒼見優的懷裡。那輕薄的霓裳,仿佛知qíng識趣,主動散開滑落,露出一截香肩,白皙清嫩,倚在蒼見優胸前,如早chūn飽滿的玉蘭。可惜,這般香艷,卻是致命的毒藥。蒼見優惶然不知所措,周身僵硬,唯有兩條腿不住地往後退,但那軟綿綿的身子卻不肯放過他,他退一步,她便跟兩步,越發黏得緊。
突然,不遠處傳來拉長的聲音:“皇上駕到??”
陳尚衣頓時汗毛倒豎,自動從蒼見優的懷裡彈開,滿臉yín媚的笑意頃刻間沒了蹤影。可在慌亂間還來不及整理好凌亂的衣裳,曹丕已到了近前。蒼見優面頰的cháo紅尚未褪去,頭也不敢抬,那窘迫的樣子,仿佛做了錯事的孩童,儼然不似他平日的嚴肅。
曹丕看著陳尚衣,蹙眉道:“蒼少將何以在此。”
蒼見優正yù做答,卻聽見背後的遊廊傳來??的人聲。
“奴婢早勸過昭儀莫要如此。”
“呸,說得自己跟神算似的,你若再堅決一點,攔了我,不就沒事了。這下可如何是好?”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語氣聽來十分焦灼。大家便循了聲音看去,只見轉角處的地面映著兩道jiāo錯的黑影。
太監立刻翹起了蘭花指:“誰在那裡!好大的膽子。”
“哎呀??”兩道影子一陣戰慄,畏畏縮縮地從轉角出來。曹丕和蒼見優等人一看,竟是薛靈芸和她的婢女紅萱。
眾人皆驚。
而此時的薛靈芸,滿臉討好又尷尬的笑容,與往常的她頗為不同。她向曹丕行過禮,不待曹丕發問,便故作委屈道:“夜來不敢了,夜來以後都不敢戲弄陳昭儀,皇上,您千萬不要責罰夜來。”
“啊?”
莫說曹丕不解,就連蒼見優和陳尚衣,也是一頭的霧水。薛靈芸又道:“是夜來小氣,因為曾和姐姐有過一次爭執,總覺氣不順,於是就想要作弄她。剛才害得姐姐險些摔倒的那些小珠子,是夜來讓紅萱故意扔在地上的。”
薛靈芸這樣一說,大家順勢低頭看,才發現原來地上真的有許多灰色的圓形小瓦礫,打磨得很光滑。可蒼見優和陳尚衣卻知道,這些瓦礫在曹丕到來以前是不存在的。他們多少有些會意,知道薛靈芸是想要替他們解圍,陳尚衣便立刻接道:“我說呢,怎麼好端端地走著也會摔倒,原來都是薛昭儀的一番心思,皇上,方才幸虧是蒼少將扶了臣妾一把,否則,這一摔,只怕兩三個月都不能伺候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