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莫如笑道:「攔了,攔不住。」
「況且圍場狩獵乃常事,又不勞民傷財,偶爾進行也無不可。」他頓了頓道,
「駟驖孔阜,六轡在手。
公之媚子,從公於狩。
奉時辰牡,辰牡孔碩。
公曰左之,舍拔則獲。
游於北園,四馬既閒。
輶車鸞鑣,載獫歇驕。
此乃《詩經》中對狩獵的頌詩,可見狩獵亦乃君子之道,公主大可不必擔心。」
事實上林靈也只是一時急切,沒能想明白。這會子聽了曹莫如的話,心中豁然開朗,因道:
「我自省得,先生自放心便是。順便替我也給陛下帶句話,就說他的話我應了。」
曹莫如笑呵呵道:「老夫就知道公主會答應,只是這狩獵可不是女兒家常做的事,公主可要小心些。」
林靈笑道:「先生這話說得好生奇怪,來勸我去的事先生,擔心我不是的卻也是先生。」
「此二者之間互不影響。」曹莫如突然話鋒一轉道,「公主何不讓老夫見見陛下的師弟?」
林靈聞言一愣,轉念便想到——水塗是這位先生的弟子,自己的兩個兒子也是這位先生的弟子,如此算來,這兩個孩子可不就是陛下的弟子麼?
她笑笑道:「先生這樣卻不好,差了輩兒了。」
——這話原也只是說著玩,難道會有人當真麼?
——難道這世上有哪一個作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麼?
她原想叫兩個孩子來見他們的師父,可是卻不樂意,只說自個去見徒弟們。
林靈拗他不過,只好指了一個身邊的一等丫頭領他過去。
待曹莫如走了,越人仍陪她賞花。
——但是這個時候,她難道還有心情賞花麼?
——難道有什麼花開得比心上人更艷麼?
「越人,你說狩獵真的不是女兒家該做的事麼?」
「公主怎麼會有這樣的問題,這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這句話聽著,林靈的心裡卻不舒服。
——老祖宗有多老?她可是知道在一個非常遙遠的年代,男人才是女人的附屬品,女人是世界上當家做主的人!
可是這些話她又只能自己想想。
試問,在她現在所身處的年代,難道會有男人支持她這種觀念麼?甚至,就算男人沒意見,女人呢?
——最嚴格執著於《婦德》《女戒》的,不正是女人麼?
越人卻以為她因狩獵不是女兒該做的事而悶悶不樂,因道:
「公主也不必太過在意,古來征戰沙場的女子數不勝數,就是本朝許多武將家裡的女兒都是重作男兒養。
公主若是想參與狩獵,陛下應該不會拒絕公主。」
林靈看了看一心為她出謀劃策的越人,勉強擠出一個笑。
她心裡最深處的話終究是不可對任何人說的,身邊有一個體己人說著貼心的話總歸也是要釋懷許多。
——她終究不是這世上的人,接受不了這世上的許多觀念。
就算是到了如今、在這個世界生活了數年的今天,她猶然常常分不清楚究竟是這世界與她格格不入,還是她與世界格格不入。
——而一旦她說出來某些太過於跨時代的話,難道現在所擁有的還不會失去麼?
先知的下場總是難以善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