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虞琛沉默了一會兒,啞聲道:「阿姐,如果祖母真的做出了傷害你的事情,那我也不會認她的。」
虞媛當即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片刻後,眼眶就紅了,她急急忙忙收回視線,低頭用手帕壓了壓酸澀的眼角。
哪怕被劉先承那樣當面辱罵的時候,她都沒有哭,這會兒卻因為虞琛一句話而想要流淚,又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她一直護著不讓長歪的少年終於如她所願,且如今也會護著她了,心酸的卻是分明是嫡親的祖母,卻為了自己要將她推入火坑。
其實就算沒有劉家的這門親事在,虞夫人她們對待虞老太太還是很好的,只不過她失去了從前說一不二的權力罷了。
但本就已經老了,安安心心的養老不好嗎?
吃喝從來沒有虧待她,也沒有委屈過她,怎麼就是想不明白非得盯著那點子掌家大權呢?
虞媛想不明白,只覺得心酸。
畢竟事關虞媛,劉先承走的時候說的那些話還是讓虞琛上了心,虞琛一邊讓人去盯著劉先承,一邊還是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虞卿。
「大姐,我覺得你腦子比我好,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你也好心裡有底。」虞琛道。
虞卿應了一聲,道:「我會讓人注意著的,如果可以,還是讓劉家的人早點離開京城的好。」
只要劉家的人離開京城,那不管劉家在外面做什麼,也影響不到他們。
畢竟京城的人知道虞媛是誰,認識虞琛,但外面的人就未必了,就算劉先承想要在外面傳點什麼對虞媛不好的流言,外面的百姓連虞媛是誰都不認識,自然就不會在意這些。
可在京城之中就不一樣了。
當天下午的時候,虞琛就讓人遞來消息,說劉家母子已經離開了京城,之前應該只是劉先承面子上過不去放的狠話,上午的時候他那樣放了狠話,劉先承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肯定不敢再來找他們麻煩了。
既然虞琛這麼說,虞卿便也沒有再管這件事情。
然而第二天,虞卿和趙閆下朝回到府上,還在吃早膳的時候耳冬一臉急色的走了進來。
「怎麼了?」虞卿喝下趙閆特意讓人詢問了太醫院熬製的藥粥,眉心微微蹙了蹙,一臉愁苦。
她真的不喜歡喝粥,偏偏這段時間一直在喝粥。
耳冬在一邊站定,道:「王妃,方才奴婢聽見出門採買的嬤嬤說,今日一早就有人在散步有關虞媛小姐的流言。」
「什麼流言?」虞卿握著勺子的手一松,勺子便落進了碗裡,和碗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而趙閆看了看她碗底剩餘的一點粥,眉心幾不可察的一擰,卻沒有催她喝完,只默不作聲的往她手邊的碟子裡又加了一個小包子。
既然少喝了一點粥,那就多吃一個包子吧。
虞卿對於吃包子並不抗拒,所以餘光瞥到了趙閆的動作也沒說什麼,反而順從的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一邊聽耳冬的說道。
今日一早,街邊賣包子混沌之類的早飯攤子,還有哪些茶館酒樓里,都有人在說虞府祖宅的那位小姐,就是御王妃的妹妹,在今年從燕城回來的時候,路上碰見山匪,而那位虞小姐已經被山匪玷污了!
「咔嚓!」
手裡的杯子碎裂開來,溫熱的豆漿瞬間流了虞卿滿手,虞卿面色發寒,猛地站起來就要往外面去。
被趙閆伸手拉住。
「別攔我!」虞卿怒道。
她完全是遷怒,可趙閆沒有絲毫的生氣,反倒一手抱著她,一手拿了帕子替她擦手。
「去打盆熱水來。」趙閆朝耳冬吩咐。
耳冬知道有趙閆在就不會有事,連忙轉身出去打熱水。
屋子裡就只剩下了趙閆和虞卿,趙閆一邊幫虞卿將手上的豆漿擦去,一邊仔細查看著有沒有受傷,他的唇角抿直,眉心還有著淺淺的摺痕,周身氣勢低沉。
起初虞卿沉浸在怒火之中還沒有發覺,她冷聲道:「一定是劉先承乾的,我要扒了他的皮!」
「先讓人去查查是怎麼回事。」趙閆沉聲道,這會兒耳冬也端著熱水進來了,他直接扣著虞卿的手腕,將人半抱半拉的走到盆邊,將帕子打濕了重新替她擦了好幾遍。
不這樣就算用手帕擦乾了,手上也會是粘粘的。
虞卿道:「等事情查出來,滿京城都是這樣的流言了!」
「難道你現在出去扒了劉先承的皮,就能控制住這些流言嗎?」趙閆將帕子扔進水裡,抬眼看著她,神情難得多了幾分厲色,但很快的在看見虞卿氣得眼眶都有些紅了的時候,他的整顆心就瞬間軟了下來,連帶著聲音也跟著放軟。
「阿卿,這麼多張嘴你是堵不住的。」
「那怎麼辦?」一聽趙閆溫柔的語氣,虞卿反而覺得有些難受,說話的時候就多了幾分鼻音,她道:「難道任由這些流言傳下去嗎?」
最可氣的是,這流言還是假的!當初虞卿及時將虞媛從山匪手下救了,虞媛根本就沒有被玷污!
趙閆抿唇,他沒有辦法,畢竟京城這麼多人,這麼多的嘴,要堵住一個人的嘴不是問題,可當成百上千張嘴都開始說了起來,確實沒辦法直接堵住。
「會有辦法的。」趙閆將她抱進懷裡,手掌在她背後順著,安撫著她。
虞卿知道,自己剛剛其實就是在遷怒了,她心裡生出歉疚,低聲認錯:「阿閆,對不起,我不該朝你發脾氣的。」
趙閆低頭,在她眉心親了親,道:「原諒你了,但下不為例。」
「好。」虞卿點頭,神情認真。
她很快和趙閆去找了梁麒,畢竟當時她救下虞媛的事情,在場的人最多的就是梁麒的人,但當時虞卿表示這件事情不能外傳的時候,梁麒也下了封口的命令。
梁麒相信自己手底下的兵不會做出去亂說的事情,但還是讓人逐一查了,查到的結果並沒有什麼意外的。
「當初那些山匪也被處死了,所以,還會有什麼人知道當日發生的事情呢?」虞卿沉吟,眉頭緊鎖。
「這件事情肯定和劉先承脫不了干係,既然我們這邊查不出來,那就從劉先承那邊著手調查。」虞琛也趕了過來,他眼裡漫著紅血絲,雖然像是隨時會暴怒失控的狀態,但一直跟在虞卿身後,並沒有衝動。
虞卿知道,肯定是有人勸住了虞琛。
不過她現在也沒有心思去問這個,讓虞琛和趙閆他們繼續查這件事情,而她和長寧一起去了虞府祖宅。
她們本來是想去陪著虞媛的,以免虞媛亂想出事。
等兩人到了虞府祖宅,虞卿倒是先見到了虞夫人,虞夫人一臉憔悴,顯然也在擔心著外面的流言,她一看到虞卿竟然沒有像以前一樣拿出長輩的架勢來,而是急匆匆走過來,伸手想要拉住虞卿的手。
虞卿條件反射性的躲開了。
虞夫人也不惱,而是一邊哭著一邊朝虞卿道:「虞卿,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和媛兒的關係一直很好對不對?現在媛兒出了事情,你一定要幫幫媛兒,算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幫幫媛兒,媛兒還沒有說親,現在外面……」
「娘。」虞媛急匆匆趕過來,出聲打斷了虞夫人的話。
比起虞夫人的狀態,虞媛除了眼裡有淡淡的紅血絲,面色微微有點蒼白之外,反倒比虞夫人還好一點。
她甚至沒有哭,過來之後就朝虞夫人道:「娘,不會有事的,你去休息吧,別擔心了好嗎?」
「怎麼會沒事?媛兒,都這樣了怎麼還會沒事呢?我可憐的媛兒啊!到底是哪個天殺的要這樣害你啊!」虞夫人一見到虞媛便控制不住了,抱住虞媛就開始哭了起來。
虞媛眼眶也開始有些泛紅,但她微微仰了仰頭,眨眨眼就,吸了吸鼻子,到底沒有哭出來,只是輕輕拍著虞夫人的背,聽虞夫人哭著。
等虞夫人哭得累了,虞媛才輕聲道:「娘,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和虞姐姐說說話。」
從前再不喜歡虞卿,虞夫人如今卻將大半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虞卿的身上,她點了點頭,只希望虞卿真的能幫虞媛解決眼前這件事情,便讓人扶著自己先離開了。
等虞夫人一走,虞媛就朝虞卿和長寧道:「先去我院子裡吧。」
長寧立刻上前像以前一樣挽住她的手臂,三個人都沒有說話,一直到進了虞媛的屋子,三個人脫了鞋上了榻,抱著湯婆子,長寧才傾身抱住虞媛,道:「媛兒,如果你想哭的話就哭吧,不用忍著。」
她其實看到了虞媛剛剛忍著沒哭的動作,簡直快要心疼死了。
虞卿也道:「你別怕,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會陪著你的。」
「我當然不怕。」虞媛反而扯唇淡淡的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或多或少還有些苦澀,眼眶也分明開始泛紅,眼裡有了水光。
「媛兒。」虞卿從另一邊將她抱住,聲音心疼。
虞媛再一手抓住虞卿的手臂,一手回抱住長寧,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其實是不穩的,她道:「或許剛剛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確實有些絕望,因為……」
她突然停下,只覺得喉嚨像是被堵塞了一般,虞卿輕輕地在她後背拍了拍,虞媛喉嚨里猛地發出一聲哽咽,她卻又快速的眨了眨眼睛,真的不太想在這個時候哭,只是道:「因為這樣子,我和那個人就真的沒有希望了吧。」
那一瞬間,她第一個念頭想到的就是那個風姿清俊的人,隨之而來的就是絕望,沉重的絕望壓的虞媛幾乎喘不上氣來。
她將所有人都從院子裡趕了出去,連虞琛來了都沒見,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有一瞬間竟也有了輕生的念頭,但這個念頭只是轉瞬而逝。
虞媛並沒有將這些告訴虞卿和長寧,她只是沒忍住,小小的哭了一會兒後,才又繼續說道:「但你們來之前我又想了想,不就是名聲壞了麼?大不了我就削了頭髮去做尼姑,或者直接離開京城,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我不嫁人了,就這樣一個人過下去也挺好的,虞姐姐。」
「你說。」虞卿看著她,滿是心疼。
虞媛道:「反正你和阿琛不會不管我的,就算我不在京城裡,不嫁人了,這輩子也總歸不會餓死,是吧?」
她故意將這話說的輕鬆點,可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往下落。
但虞媛又很清楚,她哭的並不是以後要去做尼姑或者不能嫁人這件事情,她只是難過,和那個人再也沒有可能了。
虞卿看著她,這一刻竟好像是看懂了她的想法,而這讓虞卿更加心疼,也更加想要將背後的人挫骨揚灰,她抱著虞媛,明明有許多的話想要說,但這些話到了嘴邊,卻又一句都說不出來。
許久,她也只能說了一句:「媛兒,別怕,不管你想做什麼,我和阿琛都會護著你的。」
就算是離開了京城,她也會讓虞媛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