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與太子幾乎一樣的屏氣斂息等著楚帝對太子的處置落下,而就在楚帝冷厲威壓的視線如無形利刃削過頭頂的時候,這兩個,一人身抖腿軟,一人背後冷汗涔涔。
「太子……」楚帝在眾臣身上營造了足夠的帝王壓迫氣勢,這才緩緩開口,然而他才說了這兩字,就再說不下去了。
因為頭頂突如其來闖進的「噼啪,轟隆」聲,硬生生打斷了他冷厲威嚴的聲音,他剛才營造出來的帝王威壓氣勢倒因為這頭頂一陣巨響而更加隆盛。
大殿內眾臣都驚了驚,悄悄的不約而同低著眼角往窗外張望。
楚帝皺了皺眉,側目掠了眼侍候他的近身太監,「小聰子,出去看看發生何事?」
太監小聰子悄悄從後面側殿退了出去,不過也不待他再回來稟報,就見欽天監阮大人面色難看的匆匆從大殿正門慌張而入。
「稟陛下,」阮大人站在大殿正中,朝高座之中一臉沉肅的楚帝卑微躬身,「剛才雷電所落之處,乃西南方皇陵所在。」
楚帝眉心突地跳了跳,凌厲如電的目光倏地射向阮司傑,直盯得阮司傑額頭淌汗如雨滴溚滴溚落地,眾臣都在這無邊靜默里膽顫心驚得連大氣也不敢呼。
只聽著他汗滴的聲音被這空曠大殿無限放大,似聲聲暴雷霹在心頭一樣,阮司傑不好受,他們頂著這帝王氣勢威壓,心頭也不好受。
半晌,楚帝收回視線,冷漠的一揮袖子,道,「退朝。」
帝王威壓的霸氣減退,眾臣這才覺得自己緩緩又活了過來。
楚帝宣布退朝之後,又有無數意味不明的目光靜靜的悄悄的往面容慘白的太子身上打量。
在陛下準備下旨鬆口從寬處置太子的時候,雷電突然霹落皇陵——太子這事懸了。
發生這種事,滿朝文武大多數人都將這事聯想到上天示警的層面上去。
在這關鍵時刻突降雷電,必然是上天對某人不滿才會降下雷電示警。
能讓上天不滿的人——除了天子,當然就是未來的天子了。
離開大殿時,太子的腳步都是蹌蹌踉踉飄忽不定的,他那張俊臉就如頭頂的天色一樣,一會慘白一會陰沉,就是沒有轉晴朗過。
這個時候,從不參與朝政的離王殿下,正任性的淡然的在他府邸中幽靜的亭子裡手執白子與自己對弈。
張化正站在亭子外正中的兩柱之間,恭敬垂首而立,「主子,上天示警,陛下提前散朝。」
亭子裡面風華瀲灩的錦衣男子抬起的寬大雲紋錦袖似是微微凝了凝,他仿若剔羽下的微垂眼角,似是瞬息流泛出一絲冰涼亮光。
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將捻於指間的白子悠然落於棋盤。
張化瞄見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古怪的轉了轉眼睛,「主子,小白喜愛的食物昨日剛剛送到府里。」
他是不是可以去探望一下那隻小狐狸?順便嚮慕姑娘露一下口風什麼的。
主子背後搞風搞雨搞那麼多事,為的都是替那位姑娘出氣。
付出什麼的,可以不望回報,不過讓人家姑娘知道一下應該無妨吧?
楚離歌薄唇緊抿,沒有說話,只略略抬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修長如竹卻骨節分明的玉白指頭仿佛朝他晃了晃。
張化圓臉上和氣的嘻嘻笑容立時僵了僵,他隨即微露懊悔的垂低頭,「是,屬下知錯。」
他這種智商,妄想在主子面前耍心眼,純粹就是找死。
「屬下這就去思過。」關一天暗室出來,他身上的骨頭又該疼上好幾天了。
張化恭敬的拱了拱手,轉身退了出去。
楚離歌落下最後一顆棋子,才仰頭默默望向西南方向——那是皇陵所在。
深邃眼底似有星光點點閃轉不絕,微微彎起的唇角譏諷若隱若現。
以為推幾個替死鬼出來,就可以輕巧無事脫身?
楚御宸,敢招惹她,就該有膽量承受招惹她的後果。
張化再從暗室出來,已是一天後的事。
這一天的時間,足夠楚帝了解清楚落在西南方的雷電,究竟對皇陵造成什麼程度的損壞,又是什麼原因引起這種結果。
天文占卜吉凶問究鬼神之道,這些事自然是欽天監的老本行。
昨天突然而降的雷電,損壞了皇陵外圍部份圍牆,主陵墓群並沒受多少影響。
損壞的結果呈到了御書房裡的案桌上,楚帝隨手翻了翻,就將它拔向一邊。
損壞的部份圍牆,只要拔些銀子重新修繕好就行。
但其中因果,不探究清楚,這就是一塊無形的巨石。
壓在楚帝心頭,或沉重或輕飄。但在老百姓心中,那就是驚懼畏怕。
上天示警,不是天子不仁就是天子失德。
不管是哪一種,對老百姓來說,都是惶惶難安的根源。
楚帝捏了捏眉心,昏暗的光線讓他陰沉威嚴的臉看起來更加冷峻酷厲。
他皺著眉頭,冷銳厲利的目光在一堆奏摺中巡梭,很快挑出了欽天監送來的那一份。
隨手打開,奏摺上整齊的字跡還飄著淡淡墨香,楚帝目光落在上面流暢的字體,眉頭又緊了兩分。
「……縱太子無心,誤將人命當野獸射殺乃不爭之事實。其中雖有窮凶極惡該剮之徒,然也有全心向善的無辜之命,一己之娛,多傷無辜實有違天和。故上天示警,警兆德行大善方百姓之福,南楚之福,上天之福!」
楚帝將摺子「啪」的扔到一邊,勾著稜角冷銳的唇冷冷哼了哼。
「好一個有傷天和,好一個德行大善,好一個南楚之福!」
他眯了眯眼,冷峭眸光自眉梢幽幽流出,低沉的聲音同時隱隱從薄薄唇角下飄了出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