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奕安不明所以,但見她如此痛苦神情也著急,可無患只如夢魘般半點回應也無,又不肯讓他靠近。
「無患你冷靜一下,你看看我,我是許奕安啊,我不會傷你的。」
他也管不了什麼多,爬上透濕的床鋪想要安撫何無患。雖然放著讓她自己平靜下來不是不可,但這樣只會令她一次次把恐懼壓在心裡,一觸即發。
「無患,不怕的……」他緩緩上前,終於抱住了還在掙扎的她。
渾身都在發抖啊,明明沒有嗆水,喉頭像被扼住一般呼吸不暢,她到底經歷了什麼能有這樣的反應。
被攬入懷裡的無患依舊惶恐,搖著頭想要擺脫痛苦,可她渾身都被打濕,長發貼在身上,怎能讓她忘記水刑之苦。
直到許奕安的體溫透過來,才拉回了她的神志,又隱約聽他輕言哄著,如破水朝陽,從未有過的和煦。
熱水的溫度很快消散,許奕安生怕她凍著,脫了自己的外衫給她披著,何無患也終於深呼了一口氣,抵在他的胸口神色恍惚。
上次她燒迷糊了,隱約記得他也是這般哄著的。
還……從未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為什麼,要這樣照顧她呢?
失態之後,她徒勞得掩面喟嘆,「抱歉……」
她的聲音帶著啞,一時無措地沒有動作。許奕安也沒有接話,將她抱到炭盆邊取暖,回頭收拾起透濕滴水的床鋪。
外頭的雨好像停了,滴答答的聲響不知是窗沿落下的還是床板上滴下的。
「你……受了很多苦吧?」
無患聞言垂眸,「比別人或許好些。」
她一身濕透,又要重新換藥,這次是最後一次了,皮肉傷癒合,再將養段時間,她就能徹底康復。
許奕安走神想著,待她痊癒離開,又會去刺殺岑侯?然後再次受傷甚至喪命?
「無患。」姑娘二字都沒有,他喚得有些心急,「你別去好麼?別想著什麼任務,留下來好不好?」
無患錯愕回頭,「你瘋了麼?」
許奕安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放下手裡還沒鋪好的墊襦,徑直逼到了她面前。
「再去送死就是你瘋了啊,就非得損人不利己麼?你何必徒添自己的痛苦?只當世上再無你這個人,留下來不行麼?」
「許奕安,有些話你還是別說的好。」
冷言打斷了他,無患站起身來,頭髮已經被烘乾了,新纏的細棉布還未包好,松松掛在身上。
許奕安對上她的目光,誰都不相讓,自打透露了自己大族公子身份後,他倒是硬氣了很多。「難道我說錯了?」
「不管你錯沒錯,別再說第二次,岑侯我必須要去殺,也必須要回何家。」
許奕安卻眉頭忽頓,「哪個何家?」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細問她的主家到底什麼來頭,眼下又聽她提及,忍不住懷疑起來。
無患的臉色更冷了幾分,「哼,養我的主君是當今宰相何雄,你說哪個何家?」
當今宰相,權壓帝王,許奕安著實吃驚不小。
竟沒想到……她是這般的來頭。
可即便如此,不,正因如此,許奕安才更要阻止她回去自尋死路。
「可何家在乎你麼?按你們刺客的規矩,刺殺失敗,堂堂宰相會大張旗鼓得找你回去?回去之後又會怎樣?明明你那麼害怕,為什麼非要回去?」
這話無患竟無法反駁,但她自小被管束,服從主家是根深蒂固的烙印,豈是旁人三言兩語能撼動的。
她自己將細棉布纏好,薄唇抿得死緊,末了又不服氣地回頭瞪向許奕安,「別以為你能置喙我的事。」
這句話太生分,兩人間好不容易緩和些的關係再次僵滯,許奕安倒是來了脾氣,把藥瓶往桌上一擱,氣不過得邁出房去。
他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前一腳可憐巴巴,他好心為她著想還被冷言冷語頂回去。
「我不能置喙……」杵在小院裡兩手叉腰,吹了好一會兒冷風的許奕安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乾脆指著西屋的紙窗叫囂道:「你這人就是死腦筋!虧得我還心疼你,你樂意找罪受沒人管你!你下次再……再……」
再這麼惹人揪心,他就能置若罔聞麼?說能也是假話,他狠不下這個心。
一想到她那瑟縮痛苦的模樣,再惱火也氣不起來了。
這怪不了她,若是刺客動了叛主的心還得了,想必她有她的難處。
最終,他也只是無力嗟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