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了外面黑魆魆的一片,屋裡的人才滿身疲憊的回來了。
珍盈是第一個怒氣沖沖的進屋子的,見了連枝兒便劈頭蓋臉的罵著,「不要臉的小娼婦,整日裡不言不語,跟鋸嘴的葫蘆的似得,沒想到竟憋著這麼大的野心,自己第一個湊了上去,竟使得那樣的下作的手段。」
緊隨其後的人又接著冷笑道,「這可惜踢了鐵板,活該挨了二十鞭子,我若是她,早就沒有臉面活著了,一頭碰死了才好。」
連枝兒的眼極為明亮,聲音里夾著凝重,「我沒有去勾引任何人。」
「還不敢認!」
「你們北涼人真是不要臉面!」
那些女子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語氣里或是酸溜溜的,或是帶著譏諷得意。
就在這時,青棲摔門進來了,適才的話她在窗外聽的七七八八的了,只進門便梗著脖子亂嚷嚷了起來,「你們倒還好意思說這樣的話,難道你們背地裡沒議論要攀高枝兒的事情,別以為旁人不知道。況且連兒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思,憑著她的容貌,若真心要勾引,哪裡還能挨鞭子。」
那些女子自是憤懣不平。卻無論如何也不信連枝兒沒有做那樣的事情。
連枝兒原本就,見鬧得不可開交,便賭天發誓道,「我若有旁的心思,只管叫我天誅地滅。」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卻聽門外傳來扣門聲,卻聽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連兒姑娘可在屋子裡?我是世子殿下的小廝福雙,有些話要跟姑娘說。殿下賞了些東西給您,叫奴才給您送了過來。」
眾人聽了這話,只臉色各異起來。那珍盈更是氣的臉色青紫,只冷哼一場也不好發作。
連枝兒只聽聞「世子殿下」四個字便只覺胸口壓抑,只一口氣喘不上來,小臉越發的雪白。
青棲卻是十分的歡喜,自告奮勇道,「我去瞧瞧,你只管好生的歇著。若是再勞筋動骨的,世子殿下只怕要心疼了。」
說完她便去將房門打開,卻見門口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一身錦衣,腰掛金玉,倒不像是小廝,卻生的英氣蓬勃,倒有幾分憨態可掬。
青棲故意大聲的道,「連兒正在養傷,你有什麼話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不好意思,世子殿下吩咐我要當著連兒姑娘的面說。」福雙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接著便大聲的喊道,「姑娘,我家殿下命奴才來送藥給您,然後告訴您,您生的美貌,來年定嫁得貴婿,還請您以後自重,莫要隨處的勾勾搭搭,有失體統了。今日世子殿下不過小小的懲戒了一下,還請您記住今日的教訓。」
連枝兒只覺腦中「嗡嗡」的亂響,眼中火星亂迸。
他哪裡是來明人送藥的,分明是要坐實了她的罪名了,他是故意這樣做的,只為了讓她難堪而已。
頓時屋內的人皆不屑的看著連枝兒,有人冷哼道,「還在這裡發誓呢,也不怕遭了報應,難道連世子殿下也賴你了不成?真不要臉面。」
青棲氣的渾身亂顫,只一腳跨出門去,然後將福雙拉到不遠處的雪地里,上來便問,「連兒那樣漂亮的你家世子也不喜歡,究竟他中意的姑娘是什麼樣的?你說給我聽一聽!」
福雙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世子殿下的事情,我們這些奴才的不敢議論。」
青棲原本指望著連枝兒的,不成想不但沒有救她們兩個出火海,反倒落人口實了。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門道,「我倒忘記了,你家世子曾用十里聘禮娶北涼郡主,不知她是什麼模樣?!可有我生的好看?」
一提到北涼的郡主,福雙的汗毛都站了起來。
他卻是見過那個北涼郡主一面,那時候她長得跟吊死鬼一樣,說著驚世駭俗的話,正是連枝兒去退親的那一次偏生被他給撞上了,竟害的他連做了半年的噩夢,又求佛又燒香的才好些了。
「沒你好看。」他信誓旦旦的說,「天下任何一個女人拎出來都比她強上百倍。」
青棲這才笑了起來,「那你家世子殿下可喜歡我這樣的?」
福雙沒想到今日竟會碰到這樣什麼都不顧及的女子,只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卻見她倒是一頭黑鴉鴉的好頭髮,只編了一條漆黑的辮子,容長臉面,細挑身材,雖不十分的漂亮,但卻自有一股機靈勁兒。
「我家世子的眼光很怪,還請這位姑娘斷了這念想才好。」
「那你幫我罷,等我成了你家世子的女人,本姑娘也會好生的提拔提拔你的。」她慢慢的笑著,「如何?」
福雙哭笑不得,這個姑娘好生的厲害,紅口白牙的竟在這裡空手套白狼,卻只得將手裡的藥瓶子的遞給她,也來不及告辭。只匆匆忙忙的便去了。
青棲這才怏怏不樂的回了屋子裡,卻見眾人已經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只有連枝兒擁著被子,臉色慘白的好似見了鬼似的。
她只以為是那些人又嘴賤說三道四了,忙坐在連枝兒的床榻旁,勸慰道,「你也別惱,來日定會要她們知道,咱們可不是好惹的。等咱們攀上高枝……」
青棲正說著,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將手裡的細瓷瓶遞了上去,「這是世子殿下給您的,想必是極好的藥膏子,我幫你擦藥。」
「不必了。」連枝兒聲音里有一絲的激動,「你收著罷,別讓我再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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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是扯棉絮一般的下著大雪,連枝兒睡得也不踏實,只噩夢連連的,也不知睡了多少時辰,便被叫起來了。
眾人只去廚房裡忙完了,這才餓的肚子咕咕的響著,卻只分得了一些米粥和硬邦邦的饅頭,那粥一筷子下去卻只撈上幾粒米。
連枝兒正在狼吞虎咽間,卻見那孫嬤嬤拍著身上的殘雪,然後在廚房的地上跺了跺腳上的殘雪,「快些吃,一會子還要去給世子殿下打掃院子。心裡琢磨著什麼歪門邪道的,儘早收了心,若再做出不知廉恥的事情,可別怨我翻臉不認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跟鉤子一樣落在連枝兒的身上,顯然這些話是跟她說的。
其他女子也滿臉譏諷的看著她,但心裡也添了幾分的畏懼,自然也不敢太明目張胆了,這孫嬤嬤可不是什麼好惹的性子。
連枝兒怕自己碰到阮祿,便忙恭恭敬敬的道,「嬤嬤,若您不放心,可還有別的差事給奴婢?奴婢不去就是了!可還有衣服要洗,或是廚房……」
現在天寒地凍的,又下了雪,若是再去洗衣服,豈不是手都會凍掉了!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青棲忙在身後戳了戳她的肩膀,壓低聲音道,「你瘋了不成?」
孫嬤嬤也是一愣,旋即滿臉狐疑的看著她。
倒是那珍盈忙道,「嬤嬤莫要答應她,誰知道她又有什麼歪心思,既不在您身邊,只怕又要鬧什麼么蛾子了。」
孫嬤嬤贊同的點了點頭,冷笑道,「跟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能去。」
她這才帶著她們去了阮祿的院子裡。那珍盈卻藉故離開了一會,卻是換了一件乾淨體面的衣衫來。
眾人穿的都是破破爛爛的棉衣,身上縫縫補補的也不知多少,只見她穿了一件大紅的衣裙,襯著那白茫茫的大雪,越發在眾人堆里鶴立雞群一般。
在這苦寒之地,原本東西就少,自然比不得京城。
這裡的監工便命人將最好的院子騰出來,有零零散散的湊出滿屋子的家具,也算是齊全了。
他的院子內倒是有一棵梅花樹開在寒風中,胭脂色的花瓣在風中顫慄著,趁著樹幹上的白雪,越發顯得孤傲。
眾人只分了掃笊,鏟子之類的東西。
此時已有監工候在院子外面,身上都穿著皮袍子,卻還是哆哆嗦嗦的,卻也不敢抱怨。想必現在天剛亮,阮祿尚未起身。
連枝兒腳下穿著的不過是一雙單鞋。才在雪地里站一會便已經濕透了,冷岑岑的似直接踩在冰上一般疼痛難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