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枝兒依舊並未接,只是慢慢的問道,「為何?」
「等你回了北涼,只當留個念想罷。」他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夜裡顯得有些淡,「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兄長嗎?所以不必介懷。」
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自己十分想要將這塊玉佩給她。
聽他這樣的說,她這才慢騰騰的伸出手去接他手中的玉佩,她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他同樣冰冷的手心,她忍不住一顫。
那玉佩被她攥在手心裡,只覺炙熱如炭。
「我在京中的時候,曾送信去北涼,卻一直沒有回信。」他忽的抬起眼,看著漫天的星辰,「不過明天春天,北涼人會進京來運令尊和令兄的屍身,那時候自然會有法子讓你回北涼的。」
自己朝思暮想的事情,被他這樣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忽然她抬起閃閃發亮的眸子來,「若是你想我留下,我……」
他忽的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好似懼怕她說下去一般,「你的父兄定然會希望你回到北涼。」
連枝兒苦澀的扯了扯唇角,「施大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心冷意。」
施染的眸光從她的臉頰上掠過。
而她接著道,「真是可笑,竟有人比我更可憐。」
施染,「……」
明明說著讓人難過的事情,她臉上卻還笑吟吟的,「那位傅姑娘可不是比我可憐。至少你害我了幾年而已,卻白白的害人家一生。」
寂靜的夜裡,只聽見啾啾的鳥鳴聲,疲憊的感覺漸漸的席捲而來,連枝兒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竟漸漸的睡過去了。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施染下意識的想要將她推開。
這樣親昵的動作,只讓他覺得十分的陌生。
可她的另一邊卻是硬邦邦的石頭,若是跌過去非得頭破血流不可。
連月色也似帶著溫柔。他漸漸的陷入了沉思。
熟睡中的連枝兒很快就行醒來,她揉著惺忪的眸子,這才發覺自己竟靠在施染的肩上睡著了。
她見他衣衫上帶著幾分的褶皺,想必是她適才弄出來的,然後下意識的想要撫平,然而手卻僵在了半空中,良久才慢慢的收了回去。
施染看著她,忽然說道,「明日去買綢緞。」
————
小鎮上的布匹店並不大,來的客人也很好,那老闆正趴在攤子上打著瞌睡,卻聽見一聲低低的聲音傳來,
「這匹布是哪裡來的?」
那老闆一下子精神了起來,只趕緊起身,將來人給細細的瞧了一遍,卻見站在他的攤子前的是對神仙似的人物。
尤其是男子,生的絕世風姿,連街上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了。
「呦呵。姑娘可真是識貨,這可是雲錦,都是新鮮的樣子,連宮中的太后娘娘也十分喜歡呢。」
老闆滿臉的精明,瞧著連枝兒身上的衣衫不過是粗布的,施染雖是錦衣華服,但畢竟是個男人,自然不會分清楚這些綢緞。
「不是。」他聲若擊玉。
老闆和連枝兒莫名的看著他。
「太后不喜雲錦,而且你這不是。」他滿臉的凝重。
那老闆一臉的錯愕,不成想他竟然是識貨的。
「好像說的公子見過太后娘娘似的!」那老闆因為被揭穿了,臉色有些發青。
「見過。」施染格外的認真。
連她也有些愣住了,這可是在大街上,又不是在朝堂上,他何必這樣的臉色凝重的跟人爭論。
連枝兒覺得自己以前並不了解施染,他是一個過分執著的人。
那老闆氣勢也漸漸的弱了下去,只無奈嘆道,「瞧,竟是我眼花了,我這就將兩位要的雲錦拿過來。」
連枝兒的手指從那匹錦緞上划過,並沒有察覺出什麼來。
很快那老闆又巴巴的從柜子里抱出一匹錦緞來,信誓旦旦的道,「這若不是雲錦,我只將腦袋摘下來給兩位踢著玩。」
連枝兒的手從那錦緞上划過,果然覺得十分的柔軟,不由得喃喃道,「我以前也穿過這樣的錦緞,這顏色素淨,果然很適合您。」
「是你的。」施染聲音很輕。
原來竟是買給她的。
那老闆是個十分精明的人,見生意成了,忙道,「瞧著你們夫妻情深,我也不說謊話騙你們,這匹緞子可貴,得五百兩銀子才成。」
以前連枝兒對銀兩沒有什麼概念,後來被流放之後,一個銅板也是覺得好的,一聽見這麼對的銀子,一時間目瞪口呆。
施染卻只聽了前面「夫妻情深」四個字,不由得皺了皺眉。
但很快施染便拿出一張銀票來給了老闆,這才和連枝兒一起往回走。
然而她才走了沒有幾步,手裡的那匹布便落在了滿是灰塵的地上。
她看見了最不想見到的人,尤其是那雙如食人野獸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她的時候,她只覺得毛骨悚然。
最先開口的卻是身邊的施染,「世子殿下不是回京了嗎?」
「與你無關。」施染的聲音里夾著無盡的怒氣,目光從連枝兒的臉上掠過,本世子是來找你的。
心底的恐懼讓她不由得躲在了施染的身後。
而他們正站在一個狹小僻靜的巷子裡,連路人也沒有。
連枝兒這才悄悄的打量著阮祿,卻見他身後跟著一匹高頭大馬,而他的身上卻滿是風塵,連發冠也有些歪了。
她還從未見過阮祿這般狼狽的時候。
「出來。」見她躲在施染的身後,他的眼中幾乎噴出火來,竟扔下馬的韁繩,走過來欲要拽她。
然而施染卻一個側身。將她死死的擋在自己的身後。
「還請世子殿下自重。」施染的臉上依舊毫無波瀾,即便在盛氣凌人的阮祿面前,氣勢也不曾被壓下去半分。
「自重?」阮祿聲音冰冷,「本世子不知曉這兩個字。」
連枝兒被她臉上的戾氣給嚇住了,只慢慢的從施染的身後出來,一雙澄澈的眸子裡帶著幾分的倔強,「世子殿下,咱們的事情不是都已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嗎?」
「可你沒有說你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
連枝兒沒想到他竟然知道的這樣快,卻還是道,「現在沒有了。」
阮祿的臉上露出了驚駭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問,「什麼?咱們的孩子呢?」
「自然已經不在我肚子裡了,我如此恨你,又豈能生下一個孽種來。」連枝兒深深的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你竟敢——」他幾乎想要上前來,將他掐死。
「原本便是孽胎禍根,留著將來也不過是跟世子一般,不過是狠心狠意的人。」連枝兒似乎是被逼的急了,連最後一絲的畏懼也沒有了。
她的話果然如同一把利刃,狠狠的划過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