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笑他草稿无法入眼,杨晔也懒得搭理他,反正阅卷又不瞧草稿,他看得懂草稿不就得了。
可那宋庭游瞧了一眼分明跟他过不去一般,一直就要站在他的屁股后头,杨晔恼的很,他知道宋庭游想给他威严感,让他分心做不好卷子,他那点威视在紫禁城可算不了什么,前头不说皇上,还有他的顶头少傅大人呢。
不过他听闻主考官要改试卷,未免宋庭游看出自己所答的内容,到时候批改卷子阴损他,原本打算先把这题誊抄到卷子上,现在也只得作罢,接着用更草的字写第二道题的草稿。
他痴心答题,不曾注意身旁的动静,忽闻一声略带晴朗的声音:你这是在鬼画符?
杨晔侧目,正好奇谁敢说话,这才发觉宋庭游早不知什么时候缩去一边了,杵在他身旁的竟然是皇上,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大老远的,皇帝从第一排跑下来干什么!
瞧他一吊尾巴的考生答卷有意思吗?就是声音再小,在这落发有声的考场里大家也是听得到的啊,更何况还是责骂的话。
杨晔暗道倒霉之时,又听皇帝道:倒是也颇有不羁之态。
杨晔:..........好吧,果然是圣心难测。
草稿写完,他便开始誊抄卷子了,殿试有要求字体得工整,是很看中书法的,前来考试时阿喜说了京城时兴的字体,虽然他许多年不在京城了,可这套字体是一直流传着的,在家里练习了许久,现下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誊抄草稿不用像答题那般费脑,只需要按照草稿上的步骤,稍微细节化润润色即可,时临正午,太阳出来了,悬在头顶晒得人有些发昏,他慢吞吞的抄完第一题的答案后,睨见了皇帝的龙袍,人竟还未走开!
杨晔捏着笔未曾再作答,秒了周围考生的卷子一眼,虽然瞧不见答卷的内容,可是答卷的位置还是能瞧出个大概,他发现周围的考上汗如雨下,竟然还在做第一题的草稿!
皇帝站在他身旁,没怎么唬住他,倒是把旁边的考生吓了个实在。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殿试哪里是考题有多刁钻,分明就是一场心理战,皇帝考验的是这些出身微末的学生,有几个能在紫禁城里,皇帝面前面色不改的答题,能够维持着自己的仪态。
也是,若在皇帝面前镇定自若的考试都办不到,往后何以在皇帝面前办事儿,如何在朝堂之上日日相处。
太阳着实有些大了,皇帝还未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杨晔偏头,皇帝正巧盯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把对方看了个仔细实在。
杨晔动了动唇,未曾出声,用嘴型说道:皇上不热吗?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也未曾作答,一双丹凤眼里看不出息怒,就在杨晔以为自己实在是有些胆大包天的时候,他竟然看见皇帝也动了动嘴,同样不曾发出声音:赶紧答题,否则拉出去砍了!
杨晔:...........
殿试只考一日,杨晔在皇帝的威逼之下迅速且有条不紊的写完了卷子,他放笔那一刻,皇帝正好走人,距离考试结束估摸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杨晔只好百无聊赖的看着那日见着的总管太监给皇帝乘着伞去了前排。
他遥遥瞧见第一排的温寒和李橙还在答题,也不知两人答得如何,不求别的,只愿此次他们三人都能在三甲之上。
完题之后,皇帝又离开了,他坐在位置上松快的很,可还没自在一刻钟,少傅大人又过来了!
眼神示意他展开卷子,他照做,估摸着半刻钟的时间,少傅大人不露声色的离开了,他估摸着应当是看完卷子了,他赶紧又把卷子合上。
这会儿宋庭游又过来了,也想瞧他的卷子,他装死般的望着前头,不理会宋庭游。
皇帝和少傅大人瞧了也就罢了,若是个个考官都来瞧他的卷子,到时候批改卷子岂不是蒙了名字也知道他是哪个了嘛,那般批改卷子,如何还能公平。
下午酉时,殿试结束,考生们从侧门出紫禁城。
出了处处要小心翼翼的紫禁城后,温寒和李橙在前头等着杨晔,三人顺利会师以后皆是长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不光是从进紫禁城就憋着的,而是自大作为读书人参与童生试那一天就憋上了。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三人都是完整的参与了科考的读书人,每一轮科举考试都参加了,这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誉。
杨晔道:这殿试虽然只考一日,可却累的呛人,坐在那板凳上动也不能动,若是乡试会试好歹写累了还能去木板床上躺会儿。
温寒附和着:是啊!不光如此,主考官时不时便来身旁瞧答题,我实在有些惶恐。
你坐在第一个,主考官自然把目光都往你那儿放。
李橙笑道:温寒你就知足吧,总比皇上一直站在杨晔的身旁好的多!
温寒诧异:皇上一直盯着杨兄?
杨晔摇了摇头:我可闹了一背心的汗。
接着他又指着李橙摇着手指道:你考试又不认真了吧,竟然敢往后头瞧!
不是我要瞧,是周遭的考生都在偷摸着瞧,我不过是跟着大家看热闹罢了,也只有温寒答题答的认真,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温寒忧心:那杨兄为此可有受干扰?今日连宋庭游也来监考了。
干扰自然是有些的,不过习惯了倒是也还好,总比会试受凉发热要强的多。
闻言两人都放下心来,现下便只有等着放榜了,还需得等上三四日,这几日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头一日三人去酒楼痛饮了几杯,殿试结束,京城里四处都流散着考生,或是派遣或是庆贺,酒楼馆子里好不热闹。
次日,杨晔带着阿喜去京郊。
原是答应了阿喜带他去京郊看桃花的,可是之前忙着考试的事情,再者阿喜又有了身孕,便不曾带人出去,现下空闲了,桃花却都开尽了,念及阿喜来了京城还一直未曾出门,整日闷在小院儿里实在可怜,杨晔便备下了软轿,带着人去城外的寺庙里烧香,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外带散散心。
李橙和温寒没跟着打扰两口子,择了另外的去处玩乐。
阿喜掀开轿帘子,瞧着人来人往的京街,恍惚之中竟不知自己究竟是七八岁的年纪还是十七八岁,身旁忽然搂着他腰的手让他从恍惚之中醒悟过来,京城繁华依旧,他却已经不再是昔年那个小孩子。
旧时从轿子中窥见京城才子佳人成双成对,他幻想有朝一日也能和自己的如意郎君同游京城,一番坎坷流落,兜兜转转又回来故乡,身旁也有了自己倾心之人,少时心愿也算是实现了。
杨晔偏头看见人正在出神,他靠过去问道:在想什么?
想着世事难料,有朝一日还能从乡野回到京城。
若是殿试能侥幸得个小官儿,咱们就在京城买个住宅,到时候便又能在京城生活了。杨晔道:彼时夫君会在多挣些钱,即使官职小受人为难,也要在财力上让人无法撼动。
阿喜靠到杨晔的胸前:夫君,我不想你为我太累。
不光是为了你我,还是为了咱们的孩子。杨晔握着阿喜的手摸了摸肚子,两人脸上皆是温和的笑意。
京郊有一处大寺庙,皇帝祈福时也偶有前去,由此寺庙的香火很是旺盛。
轿子慢悠悠到寺庙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杨晔牵着阿喜从轿子里下去,瞧着寺庙很是宽阔,来往烧香拜佛的人不少,香客年轻男女竟十分的多。
阿喜道:小时候我也来此上过香,里头有颗古树,上头悬挂了许多香囊红线,据说在此求姻缘很灵的,若是把、把自己的信物悬挂于古树上,便可心想事成。
杨晔摸了摸下巴:那你小时候有没有挂过。
阿喜推了杨晔一下:儿时怎么会知晓这些,尽知道胡说!
言罢丢开杨晔信步进了庙里,杨晔赶紧追了上去,有老僧人前来接待,他捐了不少香火钱,僧人很是热情,两人叩拜了佛祖之后老僧又赠送了个开光的福袋送给了阿喜。
老僧人道:夫郎面相过人,是大富大贵之相,肚子里也必然是贵子。
阿喜闻言很高兴,虽然他觉得儿子女儿或是小哥儿都好,但是他还是希望头胎是个儿子,前些时候杨晔同他说了宋家的事情,让他提心吊胆的,若有了儿子,不仅可堵住悠悠之口,他也能更有底气些,对待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也能坦言相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