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舸扣住了她手指,等安溪拿大眼睛瞪她了,她便勾唇一笑,淡定从容,没脸没皮得优雅地问:可以牵吗?
不能。
安溪用力抽手,却没能抽出来。
岑舸抓紧她手指,低眸看着两人交错的手指,嗓音轻轻地:小溪,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安溪睫毛一颤,抿着唇不说话。
岑舸慢慢松开手指,改成与安溪十指相扣。
我们和好,重新组建家庭。她一声一字,从容,温柔,而又坚定,就你和我,如果你还想要孩子,那我们就生一个,或者两个。然后就这样过一辈子。
她收紧力气,紧紧握着安溪的手。
我保证,再也不会和你分开,如果我再骗你,伤害你,我就孤独到死,没人收尸。
安溪不出声。
她知道她一旦张口,就一定是回答好。
岑舸不介意她的沉默,扣着安溪的手晃了晃:未来还很长,我会慢慢向你证明,我此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顿了一下,她低下眼睑,藏住眼底的不好意思。
还有一句,岑舸花了几秒钟时间,终于说出来,我爱你,这句也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岑舸在这里有一栋别墅,安溪到以后才知道。位置和安溪与曲铮曾经的家只隔了两条街。但安溪从未在这附近看到过岑舸。
那年我来找你,结果看到你和曲铮在一起,所以我当天就走了。岑舸一面环顾客厅布置,一面语气清淡道,当时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但过了几天,我还是让人买了这栋别墅。
别墅的装修的确很有岑舸的个人风格。
玫瑰城堡也是,我们明明离婚了,我还是让人把它按原本的设计修好了。
安溪瞥了她一眼,有些嘲讽道:因为你觉得我自己会回来吗?
岑舸笑了笑,坦诚道:以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才知道,其实不是因为我坚信你会回来,而是因为
安溪蜷起手指,想到了岑舸会说什么。
因为我爱你。岑舸道,所以我复原天胜玫瑰湾的房子,按原计划修我们的城堡,在你住的附近重新买房子,还有留着我们的结婚戒指。
岑舸牵住安溪蜷缩的手,温柔地展开她的每一根纤细手指,再十指相扣。
我以前是个又恶劣又愚蠢的女人,但发誓我以后会改的。岑舸道,小溪,你要相信我。我从今往后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我全都会做到。
安溪低下头,看着岑舸紧扣着她的手,咬了咬唇,还是没回应。
岑舸照旧不介意她的沉默,带着安溪去吃东西,然后分开休息。
上午九点,岑舸与安溪出发去墓地。
半小时后,抵达墓园。
安溪买了一束白百何,岑舸是一束白菊花。
岑舸蹲着身,轻轻放下菊花。
墓碑上贴着安溪母亲陈落梅的黑白照,照片里她眉眼温婉的笑着,漆黑的眼眸温柔注视着前来祭拜的每一个人。
岑舸看着照片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忽然清晰感受到,已经过去八年了。
陈落梅过世八年了。
而安溪从二十四岁,变成三十二岁。
她也从二十七岁,变成了三十五的老女人。
八年光阴,流光般悄无声息的逝去,回头思顾,才猛然惊觉,人生的十分之一,就这样消失了。
岁月流逝无踪,留下的除了皱纹,还有什么呢?
岑舸抬眸,看向安静伫立的安溪。
如果安溪没有回到她身边,那她就除了衰老,什么都也没留住。生老病死,皆是孤独。
岑舸看着墓碑,低声开口:妈。
她这一个字喊得安溪心里猛烈狂跳。
岑舸从不叫安溪母亲妈,只有心情好的时候岑舸会叫一声阿姨。安溪也并不介意这个称呼,因为岑舸连苏梨玉都不叫妈。
尽管岑舸不说,但安溪明白,妈妈这个词,在岑舸心里有阴影。
但岑舸今天竟然喊了。
这个字在安溪心里掀起的震动无异于那声我爱你。
岑舸对着墓碑说了不少话。
为她过去的混账道歉,也为她将来的洗心革面发誓,顺便交代些七零八碎的生活琐事。
最后岑舸跪在墓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郑重地为自己在陈落梅过世那晚的无情,以及她这八年的缺席道歉。
安溪就在旁边看着。
看着那个穿着手工羊毛大衣,满身贵气与清傲的女人,卑微地跪地匍匐,向一座冰冷的墓碑道歉。
安溪忽然就哭了,温热的泪水打湿面颊,她急忙抬手擦掉。
岑舸起来后,安溪让她先走,她有话要和母亲单独说。
岑舸摸了摸安溪发红的湿润眼尾,温声说:那我在车里等你?
安溪点头。
等岑舸走远,安溪跪在墓碑前。
她低着头,盯着几分钟前岑舸留下的白菊花。
冬日的风略微有些大,吹得花瓣不住打颤。
安溪低声道:妈,我可能又要没出息了。
墓碑上,陈落梅只是温婉地笑着。
安溪没敢抬头看,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只是最近越来也没办法拒绝她了。
她顿了一下,语气稍稍高了一点。
对了,岑舸生病了,她说是癌症。说着安溪撇了撇嘴,有些撒娇的嘟嚷模样,但我总觉得她在骗我,你看她一点要死了的样子也没有。
默了两秒,安溪又小声说:但我也查过了,要是运气好的话,依靠靶向药,癌症的确能活很多年。
岑舸也不是普通人,她家族那边那么多人眼红地盯着她手里的权利,她就算能用这个理由骗我,但不能用这个理由骗敷衍他们
安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话。
最后她起身,因为跪了太久,血液不流通,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安溪急忙扶着墓碑,缓和几秒,视野慢慢清明,墓碑上陈落梅的照片也一点一点的清晰入眼。
母亲笑得一如既往地温柔。
安溪垂下手,笔直地站着。
定了一会,她忽然很轻的问:妈,我要是真和岑舸和好,你会生我的气吗?
有风轻轻吹过,包裹白菊的包装纸发出窸窣轻响。
安溪在微风里自己回答:你晚上托梦给我好不好?要是你不高兴,我就重新和她保持距离。
安溪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好吗?
岑舸并没有上车。
她在车外等安溪出来。
远远看到安溪的身影,岑舸立马走过去接人。
岑舸目光在安溪有些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牵住安溪发凉的手。
这次安溪没躲,也没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