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他不止救了她一世,便是重生後的人生,也是他給的。
黎阡陌……
一個如此平凡不過的楚千凝,究竟有哪裡值得你為她做這麼多!
微微斂眸,便見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這幾日,她哭的實在是太多了。
似乎,比她這一生流的眼淚還要多。
本來以為被鳳君擷欺騙至此是最令她傷心絕望的事情,可如今看到黎阡陌執著至此,她方才發現比起他,那些都不算什麼。
正想著,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道慈祥的目光凝在了自己身上,她下意識抬起頭去,毫無防備的對視上了虛雲大師充滿悲憫的眼眸。
剎那間,心頭一震!
他能看得到自己?!
說實在的,在黎阡陌身邊晃悠的這段時日,楚千凝甚至已經習慣了自己的狀態,忽然被人這樣注視著,她竟有種想逃的衝動。
就在她想著要不要試探一下,看看他是否真的能看見自己時,便聞虛雲大師的聲音緩緩響起,「執念如此之深……」
黎阡陌以為他是在說自己,是以並未應聲。
但楚千凝卻知道,他是在說她。
執念……
自己也有執念嗎?
餘光瞥見一旁的黎阡陌,楚千凝恍然大悟。
她想,她明白了。
黎阡陌為她逆天改命,等於她重新活了一次,那她本該與所有人一樣沒有前世的記憶,如同新生,但是偏偏,她記得之前發生過的一切。
特別是臨死前有人救了她的這件事,她記得尤為清楚。
虛雲大師說她執念深,大抵便是因為她反反覆覆的告訴自己要終此一生銘記黎阡陌,是以她明明死了,卻還是日日陪在他身邊。
一時間,她竟不知自己如今是在做夢,還是前世的時候,她便這般半人半鬼的守了他一段時間。
「十年期限,陰陽相隔不易,你如此陪著他,恐於自己不利……」虛雲大師看著楚千凝,明明沒有開口說話,但他的聲音卻清楚的傳到了她的耳中。
「您能看得到我?!」她試探著開口。
「阿彌陀佛……」
未等她再說什麼,虛雲大師便轉身走出了御書房。
她下意識想要追趕上去,卻隱約覺得他周身籠了一層金光,讓她靠近不得。
愣愣的看著虛雲大師遠去的背影,楚千凝前世今生所有的事情都徹底串了起來。
難怪當日在延慶寺他曾贈了自己一本佛經,又托外祖母將那顆菩提子給她,想來便是他早已料到了自己會帶著執念和記憶重生,恐她會被恨意蒙蔽雙眼,是以才會那般用心良苦。
如此想來……
自己眼下經歷的這一幕,也是前世曾發生過的。
只是那時她已失了性命,不能算是一個正常的人,是以重生後才沒了這段的記憶。
否則,她便會從一開始就去找黎阡陌了,定然不會讓他在自己重活一世之後又等了那麼久。
理清了這些之後,楚千凝卻再一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她清醒的知道她如今經歷的這些是個夢,但她卻尋不到辦法讓自己醒來。
甚至……
偶爾會萌生出要就此陪著黎阡陌的念頭。
她看著他精心細緻的呵護著那顆佛珠,不許旁人輕易靠近。
又移栽了幾株扶桑在此處,均是他親手種下的。
宮人門表面不說什麼,可楚千凝卻不禁在想,他們心裡大抵都覺得這位陛下瘋了。
一顆普普通通的佛珠,怎麼可能會長出菩提樹呢……
何況,還要以心頭之血澆灌,十年之期方可長成。
十年……
實在是太久了。
想到他曾一個人獨自熬過這段漫長的歲月,楚千凝的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流,甚至她都覺得,會不會到最後,她所有的血都化為淚水流了出來。
夢中的十年,過得很快,又或許是因為她心裡的作用,她很快就看到了菩提樹結子的那一日。
那是十年來,黎阡陌第一次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連帶的,她也不覺跟著彎了唇角。
可笑著笑著,她的嘴角又不禁有些凝滯。
不遠處的男子,一手執著匕首,一手握著那顆菩提子,被鮮血染紅的手緊握成拳,竟將鮮血也染在了那上面幾分。
他心口那裡不斷的有鮮血流出,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
而他越是笑,楚千凝的心口便越是撕裂一般的痛。
時至今日她方才明白,為何事關黎阡陌,她的心總像是在被他的情緒操控。
但凡他有一絲不舒坦,她的心便好似被揪緊了一般,隱隱作痛。
原來……
這顆心本就是以他的心頭血供養。
她噙著淚,一步步的走向樹下的男子,緩緩的伸出手擁住了他,那麼溫柔又依戀的擁抱,滿滿皆是她對他難以言喻的情深。
風拂過,揚起兩人如瀑的發,輕輕糾纏在一處。
一旁的扶桑花隨風而動,空氣中散著陣陣花香。
「黎阡陌……」
她得走了……
已在夢中伴了他十年,可在夢外,還有一個他在等著她。
儘管——
她至今仍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做才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