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的幽影一閃既沒,包九妹循著它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轉林繞廊間,不覺已追出去老遠。
但當她轉過一處僻靜的院落時,那影子卻突然沒了蹤影。九妹抬眼掃了掃面前的院子,荒涼頹敗,雜草遍布,有的地方草叢竟已沒到膝蓋。這是什麼鬼地方?九妹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額上沁出細汗。
這時,面前的幾間廂房中突然傳出一陣響動,雖則聲音不大,但在這深山靜寂中卻聽的清清楚楚。九妹掏出火摺子,輕輕吹亮,躡著步子朝其中一間屋子走去。她伸手推了推那扇紅漆早已剝落殆盡的木門,但木門只吱呀一響,並未打開。九妹又試著推了推,才發覺裡面像是被什麼東西頂著。
她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況且此時身在險境。她抬起腳,猛的朝門一撞,只聽嘩啦嘩啦幾聲響,其中一扇門轟然倒地,惹起了滿鼻子的灰塵。九妹待塵土落盡,這才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這間屋子遠比外面看到的要大,屋頂很高,屋裡也極其寬敞,一進門便是一個大廳。廳中靠牆掛著黃色的帳幔,帳幔後面則是很大的神龕,上面隱約還放著牌位。廟裡怎麼會有牌位?九妹湊前照了照,上面竟是無主的牌位。那牌位在火光中發著幽幽的亮光,倒真有幾分詭異。九妹又抬眼望去,見那神龕共是三層,每層放著四個牌位,共是十二個,且上面都沒有名字。
十二個牌位!九妹目光閃了閃,莫非與那十二個被剝了皮的女子有關?她又往廳堂兩側看去,目光突然一凝,直驚得目瞪口呆,半晌不敢動一動。原來那是十二具棺木,整齊的排列在廳堂的一側。窗外的月光淡淡的照進來,那棺木籠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只讓人覺得陰氣森森。
九妹倒吸一口涼氣,硬著頭皮緩緩靠近。這時的她思緒紛亂,不知覺的的回想起,未名客棧半夜裡那一聲嘆息,以及血色蓮池裡那十二具血淋淋的女屍,還有那幅沁出血珠的美人圖。。。。。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這世上根本沒有鬼!九妹這樣告訴自己。她定了定神,走到一具棺木前,伸手試著推了推。不料,那棺木並未封住,只輕輕一推,蓋子立馬滑到了一邊。九妹探頭望去,眼前的景象竟又讓她大吃一驚。那棺木中竟躺著一具金色的銅人,身形大小一如真人一般,表情痛苦,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
看到棺材之中躺著的是銅人,九妹的膽子終於舒了口氣。她又轉身將身邊剩下那十一具棺木推開,令她驚訝的是,剩下的棺材裡也同樣是銅人。只不過,那銅人面上或怒或喜,或嗔或驚,表情不一而已。九妹恍然,原來那詩句里所說的十二銅人並非剛才廣場上的十二具銅佛,而竟真的是銅人。她湊近這些銅人仔細端詳著,但並未看出有什麼古怪。
九妹一時茫然,覺得還是將柴玉、宋奇他們找來再做打算。她將那十二具棺木又一一合住,正待起身,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
鐘聲轟然響徹整座荒山之中,一個黑影快速掠過屋檐,很快消失在一片樹叢之中。宋奇隨後而至,也躍身而起,幾個起落間沒入樹蔭深處。
那黑影身形如游魚如飛鳥,竄出樹叢又掠上屋檐,見身後追蹤之人輕功了得,忽然左手揚起,旋即寒光幾點掠空飛出。一時間,只瞧空中火星驟發,跟著桌球之聲大作,宋奇凝起幾個劍花已將那暗器一一擊落。他見那黑影即將落下屋檐,使出一招「百步流星」,猛聽嗖的一聲,長劍在空中劃一道銀虹,霎時刺入。那人悶哼一聲,整個身子重重跌了下去。
宋奇腳尖輕點,落在前殿的空曠的場院裡,游目四顧,見地上除了幾點鮮紅色的血跡,那人已不知去向。
夜靜的讓人發慌,連剛才還厲叫不停的夜梟,此時也隱沒了行跡。宋奇緩緩俯身,伸手去撿地上的佩劍。忽然覺腦後呼呼風響,跟著寒光四散,一柄巨錘劈頭砸來。那錘十分沉重,砸到面前,似乎連風都為之一凝。宋奇縱身而起,一招千斤壓頂,揮劍斬上那鐵錘。只聽砰,黑暗中火花四濺,入耳處儘是金屬撞擊之聲。這一下來勢甚猛,那人直滑出五六步,才立定身子。宋奇橫劍掃出,乘勝追擊,但那人順勢甩出一把精光銳利的鐵離子,只聞砰砰幾聲,黑影已趁機朝西北角竄去。宋奇舞劍如花,將那暗器一一格開,劍落人已緊追而去。
銅佛寺一重院落套著一重院落,那黑影腳步如飛,顯然對這裡的地形非常熟悉。宋奇初入此間,雖追敵經驗豐富,但此時正值黑夜,地形又不熟,難免有些頭昏腦漲。他定了定神,又拔足追了上去。但黑影轉過角門之後,再次不知去向。他舉目四望,見前面是一座亭子,亭頂上吊著一口鏽跡斑斑的大銅鐘,想來剛才的鐘聲就是從這裡發出的。他拔足過去瞧了瞧那銅鐘,見並無異樣,正待轉身去別處,突覺頭頂一涼,旋即巨錘當頭斫下。宋奇給這巨錘一迫,只得側身推入涼亭。但這正好中了那人的圈套,只聽轟的一聲,錘子繞個圈,斬斷了銅鐘上的鐵鏈子,那鍾驟然失重,竟迎頭罩下。
這變故來的好快,宋奇竟來不及反應。這時,一柄長劍掠空而出,閃電般劈向銅鐘,那鍾嗡的一響,竟給撞的偏了幾寸,減緩了下落之勢。宋奇藉機原地一滾,總算在鍾落下之時逃出生天。
「公子!」宋奇滿頭冷汗,感激的望著柴玉。
「沒事吧!」
宋奇搖頭嘆道:「可惜那刺客逃了!」
柴玉瞧了那銅鐘一眼,眉間泛起一絲波紋,似是想說什麼,但還是淡淡道:「走吧!」
柴玉、宋奇回到後殿那處廣場,但包九妹卻沒了蹤跡。
宋奇大驚:「公子!莫非是調虎離山之計?」
柴玉目光沉了沉,將視線定在了泥地之上。這裡今日下過雨,土地潮濕鬆軟,地上只有一排腳印消失在白塔之後,且也沒有打鬥的痕跡。所以,他判斷,九妹並未被人挾持,以她好事的個性,定然是發現了什麼,這才離開的。
「分頭找!」柴玉甩下一句話,身子一晃,人已鑽入塔旁的樹叢中。
......
地宮陰森而黑暗,但包九妹卻覺得這不算最可怕的。因為她面前此刻正立著一個白髮紅顏、披頭散髮的白衣女人。這女人不止渾身上下是白色的,連那眼珠都讓人覺得淡的沒有顏色。
「你是誰?這裡又是哪裡?」包九妹問她。
那白衣女人扯出一個淡的不能再淡的笑容,「無相城!」
無相城?九妹是第一次聽這個名字,她自忖對名號沒什麼研究,不過此刻她卻突然發覺自己很想念妙心和尚。妙心和尚跟柴玉一樣見多識廣,但對於這無相二字,恐怕妙心知道的更多。
「你千方百計的引我來,究竟想幹什麼?」九妹抬頭瞧著這個幾盡透明的女人,終於問出了出來。
白衣女人緩緩道:「血色蓮池,美人花開。十二銅人,無相城來。」那聲音聽著飄飄渺渺,似在雲端又似遠隔重霄。
九妹怔了怔,原來這才是那首詩最完整的意思。她抬頭瞧了那女人一眼,又道:「前天半夜在客棧外的那個鬼影也是你吧?你為何要殺我?難道只因我撞破了你的秘密?」
白衣女朱唇微啟。輕嘆道:「我要想殺你,又何必千辛萬苦的帶你到這裡來。」
「不是你?」九妹摸了摸下巴,「那你究竟想做什麼?」
女子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說道:「想必你也瞧見外面那十二個無主牌位了吧?二十年前,我和那十二的女孩子一起被一群人帶到這裡來。當時,我們只道是哪個大戶人家要招婢女,可沒想到,我們竟就此踏入了人間地獄。他們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竟活活的將那十二個女孩子的皮扒了下來。可他們哪裡知道,人皮最是難以保存,稍有不勝便不能再用。於是,十二個人,只製成了一幅人皮圖。」
「他們?他們是誰?」九妹心中一動,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