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這屋裡就只剩下了顧小寧和程梅。
程梅伸手，拉住了顧小寧的手，她看著她，很慈祥，「小寧，阿娘原先，是想等你出嫁前，告訴你你姓程的，你如今是怎麼知道自己姓程，不姓顧？」
阿娘的目光很純粹，像是能穿透靈魂。
顧小寧想起了前世的時候，她阿娘終究是沒等到她出嫁。
阿娘病重躺在床上的時候，就像是現在這樣，阿爹他們都被趕出了屋子，屋裡就只有她與阿娘，阿娘拉過了她的手，用複雜深刻的目光，看著她，告訴她，她姓程。
阿娘說，讓她保住這個秘密，心裡要記住，她是程家的孩子，她姓程。
她姓程。
「阿娘，我也是為了唬住錢家兄弟，隨便胡扯的，我想著， 先把他們騙過去再說。」顧小寧低著頭，用調羹拌了拌藥汁，然後輕輕舀起了一勺子，吹了吹，笑著說道。
程梅心裡藏著事，但也不代表她腦子也是糊塗的， 顧小寧這麼一下子就能騙住她。
可程梅卻是拍了拍她的手，並未拆穿她，「那正好，咱們娘兩個，想到一處去了，阿娘剛好是能真的鎮住哪錢家兄弟，叫他們以後再不能拿你的賣身契再來說事。」
她張嘴，顧小寧便是將那一勺子已經涼了的藥餵到了她嘴裡。
那藥汁很苦，但是，吃到心裡，卻是甜的。
她的小寧，真是長大了。
「阿娘，可是我有一個問題。」顧小寧吹了吹藥，繼續給她阿娘餵藥，她抬起頭來，一雙明澈的眼睛就盯著程梅看，她是真的不理解，真的有疑惑。
「什麼問題？」程梅張嘴喝藥，微笑著問她。
「阿娘，我記得， 你嫁給阿爹之前， 也就是青頭村老程家的女兒，那老程家，也不是什麼隱士名門的，阿娘也沒必要讓我姓程給他們程家留後吧，何況，那老程家子嗣不少，也不缺我一個， 最最緊要的是，阿娘出嫁後，就和這老程家斷了關係，就這樣，為什麼我還要姓程？」
這個問題，從前，她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想，因為上輩子的自己，忙著生計，忙著應付六皇子，忙著幫他對付各種達官顯貴。
可現在不一樣，她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精力去想這件事。
更何況，前世的時候，這老程家從洪災里活下來的人， 便一直糾纏著她阿娘，威脅她阿娘，她阿娘受了很多苦，以至於她把阿娘接回京城沒多久，阿娘便病重死了。
程梅斂著眉毛，從床上坐起來一些， 從顧小寧的手裡接過了那藥，慢慢地攪動藥汁，一口一口地喝著那藥。
顧小寧就等著她阿娘給她解釋。
「老程家的人，雖然那樣，可是，好歹養了你阿娘好幾年。」程梅將那藥全喝完了，兩隻手捧著那藥碗，很是平靜，「阿娘讓你姓程，不是為了繼承老程家的，阿娘是為了你外公，阿娘的阿爹。」
「阿娘，我長這麼大了，好像從來沒有聽阿娘提起過外公外婆的事。」顧小寧順著這話，似無意地問道。
「你外公外婆……是很好的人。」程梅一聽到這幾個字，眼眶便是紅了，她張了張嘴，總感覺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話到嘴邊了，卻是都凝結成了冰霜，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重複道，「你外公外婆，真的是很好的人，從前的時候，很疼你阿娘。」
「那外公外婆是已經不在了麼？」顧小寧問著這個似乎是不用開口問的話。
結果，她阿娘的臉色頓時如同風雲驟變，目光一下子都銳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