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和綠丫在榛子這裡吃了晚飯,各自坐車歸去,到了張家門口綠丫還在車上就見大門口有人在徘徊,心裡不由十分奇怪,車剛停下,守門的虎頭就走上前:「奶奶,這幾個人說是爺的族人,可是爺沒回來,您也不在,小的也不敢讓人進去。」
族人?這兩個字讓綠丫的眉微微皺起,雖說和家鄉那邊現在也有了聯繫,可不過就是逢年過節寫封信捎些東西罷了,這幾個人,老的老,小的小,還不知道是不是呢?
瞧見馬車停在門口,那幾個人中的老者就走上前,開口就叫侄媳婦:「我是十一侄兒的親堂大伯,十一侄兒爹娘和他九叔都不在了,算起來,在這族內,我就是他最近的了。」
綠丫算了算,的確是這樣,可是這事還是不能認,只得道:「我夫君不在,雖是族人,可也有男女之別,算著時候,他還有三四天才回來。虎頭,」
聽綠丫叫了聲,虎頭急忙上前,綠丫道:「你去拿幾兩銀子,先把這幾位送到客棧安置,等你們爺回來,再請他辨個明白。」虎頭應是,聽到要送去客棧,那個老婆子立即道:「侄媳婦,我們也曉得京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這客棧我們也不住,省的你花銀子,你家裡定有多餘的下房,我們先在那裡落腳,等侄兒回來了,你就曉得了。」
「這位嬸子你說什麼話呢?我不過是因不知究竟,一個婦道人家又不好十分做主,這才請你們先到客棧安置,到下房落腳,傳出去我成什麼人了?」綠丫的聲音一點也不顫抖,那老婆子不由瞧一眼自己的丈夫,她丈夫皺下眉,不是聽說這媳婦是個奴僕出身嗎?本以為是見不得世面的,到時隨便幾句話一嚇就可以,哪曉得說出這幾句,真是又妥帖又大方,也就坡下驢:「既然這是侄媳婦你的好意,那我們也就先去客棧等侄兒回來。」
等了許久的虎頭見老者這樣說,也就領著他們一行人往客棧去。綠丫這才下車進家門,辛婆子已經迎上前來:「奶奶,這四個,是跟朱大爺來的,說是爺的家鄉族人,我說請他們在外等候,還說了我一通,說發了財使著人就忘了根本,還是朱大爺說貿然來,沒見過不敢認也是常見的,他們這才在外等候。」
綠丫轉轉脖子:「嗯,你做的很好,橫豎等你們爺回來就知道了。」辛婆子哎了一聲,就把小全哥抱去讓他去洗澡。等了會兒虎頭就回來稟告:「送他們住在旁邊那條街的來福客棧了,雖他們堅辭,也開了兩間上房,又和飯館說了,讓他們一日三餐都送過去。小的聽著,像是一對夫妻帶了兒子和守寡的侄女。」
綠丫原本以為是夫妻帶了子女,沒想到另一個竟是侄女,倒有些吃驚,贊了虎頭兩句就讓他下去。這家鄉來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對張諄的族人,綠丫實在是難有好感,罷了,橫豎等丈夫回來,就有分辨了。
綠丫這邊安靜了,朱家那裡朱太太瞧著對面站著的男子,心緒起伏不定,這男子和朱老爺年輕時候,長的還真像。只是一想到朱二爺做的那些事,朱太太就先把這些心腸收起,這份產業,怎麼也不能分出去。
朱大爺已經拱手道:「見過萬姨!」萬姨,這是把自己當做朱老爺的妾室相待了,朱太太心中百感交集,但面上神色沒變:「大爺請坐,照了令弟說的,我不過一個外室,當不得你的禮。」
朱大爺明白朱太太的怒氣從何而來,朱二爺在京中鎩羽而歸,回到家鄉,對朱大爺坦白交代,並且攛掇朱大爺前來把這份產業收攏,省的朱太太母女在此受用。
當時朱大爺就訓了弟弟一頓,只曉得眼前那點好處的笨蛋,自己父親留下的東西雖多,安心在家當個富家翁瞧著是夠了,可男長女大,豈不要婚嫁?自己妹妹的嫁妝,前前後後算起來,足足值得兩萬銀子。難道自己嫁女娶婦,就比妹妹低了不成?難免要照了妹妹的例子辦起來。
靠田租地租,不過剛剛夠過日子,想來想去,還是要把父親的生意拾起來,而要把父親的生意拾起來,怎麼也繞不過京城這頭。這邊的人跟了父親二十多年,又是個能幹人,想必父親人脈一大半在她手裡,當然要和她打好關係,好把生意做起來,怎能去得罪?
朱大爺打定主意,安撫住了自己的娘,也就匆匆上京來尋朱太太,免得時候長了,那些人脈都被交到吳二爺手上,自己家連口湯都喝不上。此時聽朱太太這樣說就起身恭敬地道:「萬姨息怒,舍弟從小生長鄉里,又得家母寵愛,不知天高地厚是有的。上次私自上京,我已經訓過他了,花用的那些銀子,我也不會賠出去,此次上京,為的就是給萬姨道歉。並且見一見妹妹妹夫,雖說我們非同母所生,但天下沒有隻認娘不認爹的人。」
說著朱大爺就跪下,這副姿態總算讓朱太太心裡高興一些,雖說朱大爺打的主意,只怕也是要利用自家好讓他日後做生意順當,可在生意場上,這也是常事,沒關係還要拉關係呢,更何況這本就關係極深。
朱太太忙把朱大爺扶起來:「大爺請起來吧,令弟已經說過,我不過是外室,你是嫡長,我怎當得你這大禮拜見?」朱大爺聽朱太太這口氣,曉得她已經和緩,更加恭敬地道:「父親在外做的事,我為人子,自然要護住我的親娘,故此只能稱您為姨,但商戶人家,這種事也是常見的,您受我的禮本是應當的。」
這幾句話聽的朱太太點頭方道:「大爺還請坐吧,說起來,老爺在我身邊時候,曾對你讚不絕口,說你有他當年風采,只是令堂疼愛你,才沒讓你出來做生意,今日瞧來,的確如此。」
「家母嫁給家父,也曾……」接著朱大爺一笑:「拙荊嫁過去後,家母特地和家父說,說家裡已經吃穿不愁,一方富戶,何必非要我也跟著去做生意,家父這才罷了。可是仔細想來,這話卻也有些不妥,故此我想,等家父三年孝滿,還是出來走走,長長見識也好,不然在家,不過是一鄉野富戶罷了。」
這話說的真是既婉轉又動聽,朱太太笑一笑:「既如此,你們兄妹也該見見的。」說著朱太太就讓下人去請朱小姐夫婦。朱小姐夫婦出來,先請朱大爺坐在上面,拜見了兄長,接著是朱大爺起身,還妹妹妹夫的禮,又讓孩子們出來認了舅舅。朱大爺挨個誇獎了一遍孩子,把準備的見面禮送上。
朱太太見那幾樣見面禮,雖不值錢卻是精心挑選的,不由對朱大爺更高看一眼,也就留朱大爺在家住了兩日,朱大爺就告辭還鄉。朱大爺雖來去匆忙,但綠丫還是從辛婆子那裡聽說了來由,聽完綠丫才笑一笑:「沒想到這朱大爺,竟是能屈能伸的人。」
「不然怎麼辦?像朱二爺一樣上門吵鬧?到時上了公堂,頂天能分一半,這一半還是面上能瞧見的,面上瞧不見的金子銀子衣服首飾,他能分嗎?再說了,朱大爺要想在這京里做生意,自然也要認了這個妹妹。傳出去,還要被贊一聲友愛妹妹,不忘完成亡父心愿。至於朱太太的身份,商戶人家,娶個兩頭大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現在嫡出兄長肯認了妹妹,也是好事一樁。」
綠丫嗯了一聲:「所以還是榛子說的對,男人造的孽,女人來還。不說旁的,就說那些家裡妻妾極多的人家,又有幾家過的好的?」辛婆子點頭:「就是這話,昨兒我妹妹還說,柳三爺為的柳三奶奶一直沒生育的事,鬧著還要納妾,他房裡也有四五個妾了,奇怪的緊,到現在別說男孩,連個閨女都沒有。他們都在悄悄議論,只怕這病根,出在柳三爺身上呢,不然……」
辛婆子壓低了聲音:「不過這事,也說不得准,說不定柳三爺娶個新人回來,就生出來了。」柳家的事那才叫亂呢,原本柳老爺已經定下把產業交給柳三爺掌管,可現在瞧他一個孩子都沒生,不免又把這根心腸收起來。
「你們倒說的熱鬧呢,我可累死了。」張諄挑簾走進來,綠丫忙起身相迎:「回來了,結果如何,到底是不是?」張諄坐下連喝兩碗茶才道:「要說是呢,倒真是我堂房大伯,可要說親呢,我還真親近不起來,當初他們家雖沒落井下石,可也沒多說話。若說不收留,傳出去也不好聽,我在這為難呢。」
張諄的千般思緒,綠丫也能猜出來,家鄉在京城裡做生意的人多,這幾位又是跟了朱大爺一起來的,張諄沒回來綠丫不做決斷也好說,現在張諄回來了,也去見過人,認出來了,真要趕走的話,以後這名聲有些很不好聽。做生意除了利字當頭,不就還有一個人脈?
若是張諄冷眼相待,誰知道他們在外會說些什麼,到時傳到哪個同鄉耳里,難免有些不好。綠丫想了想才道:「既如此,就把他們先請進來,若是安分守己呢,也就罷了,橫豎招待家鄉人,這也是該做的。等那孩子慢慢長大,到時薦個事做,有了事情做,養得起家了,他們也不好再住著。若是不安分守己呢,我也有法子。」
張諄皺眉瞧向綠丫:「這,若他們?」綠丫笑了:「你當我還是原來那個小丫頭?我啊,也長了不少見識了。再說,若有什麼鬼魅手段,我這也能練練手。」
這話讓辛婆子笑了:「奶奶這話說的奇怪,人不都是想躲清靜,哪像奶奶,還要把這事攬身上?」綠丫瞧了張諄一眼:「這不是捨不得你們爺著急?他在外面場面上的事要照顧到,這些事,本就是我也要做決定的,難道還要被人說,張家娶的那個媳婦十分不賢,連族人都不照顧,這樣的人,要少來往。眾口鑠金,到時你要被弄到丟了差事,我們一家子去喝西北風去?」
這話說的張諄一笑:「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我瞧瞧,我們別了多少日了?」貧嘴,綠丫瞥丈夫一眼,讓辛婆子帶人去把客院收拾出來,張諄休息夠了,也就去接張大伯一家。
作者有話要說:綠丫不再是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了,吾心甚慰之時又感到一些惆悵。
新年了,大家新年好,順便,秀兒再有幾天就能被放出來了。先預告,她出來時你們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