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許十安把他從一片混沌中搖晃出來,他對他說:「去跟奶奶告別吧。」
聽到這句話,童彥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淌了下來,他就算再不想面對現實,這會兒也不能繼續逃避了。
童彥看看許十安,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漠得近乎殘忍,他不明白許十安是怎麼做到總是這樣冷靜克制的。許十安見他不動,於是和魏識塵一左一右,將他架在中間,帶到遺體告別室。
房間裡空蕩蕩的,牆壁刷得慘白,只有牆腳擺放著一些盆栽和菊花,中間一張帶軲轆的不鏽鋼床上,老人孤零零地躺在上面。
躺在那樣的床上,奶奶一定會很冷吧!這是童彥見到奶奶的第一反應。
童彥流著眼淚被兩人攙扶著走近,奶奶這樣安詳地躺著,明明就是睡著了的樣子啊!除了她的臉頰有些乾癟,這和午休時的奶奶有什麼分別?童彥依然無法接受奶奶已經去世的事實,更無法接受的是,奶奶病得這麼厲害,他居然一丁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視線終於清晰了一些,沒有了眼淚造成的重影,童彥發現奶奶這樣躺著的時候,看起來比平時更瘦,更小。可在他的記憶中,奶奶一直是那個可以一個人就把這個家撐起來,無論什麼都不能將她打到的奶奶啊!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她怎麼一下就變成這麼一個一把乾柴一樣的老太太了呢?
奶奶的壽衣是一身紫紅色的對襟小襖,棉鞋棉褲,可能老輩人都有些迷信,覺得陰曹地府冷,得穿厚點。童彥看見奶奶領口的盤扣,哆哆嗦嗦地摸了上去,這手工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是他奶奶親手給自己做的壽衣。
童彥的眼淚流成了河,奶奶的遺體在他的視線里重新變得模糊起來,而記憶里的畫面卻逐漸清晰:奶奶第一次教他做盤扣,用的是廢舊的黑鞋帶,她在鞋帶的一頭打了個結,拎起來給童彥看,童彥沒看清,奶奶就再打一個,一根鞋帶上於是有了許多個結,童彥把鞋帶當做項鍊掛在奶奶脖子上,說以後掙錢了一定給奶奶買條真項鍊。這條項鍊他一直忘了買,現在終於想起來,而奶奶已經不在了。
童彥哽咽道:「奶奶說,以前沒有彩繩,只能用黑鞋帶兒做盤扣。為什麼現在有彩繩了她還是用黑鞋帶啊?她就不能給自己用點好的嗎?」
周沫一手摟著他的肩膀,使勁拍了拍,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才好。
許十安冷眼看著一切,這變故來得太突然了,他心疼童彥,心疼他失去了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也心疼他的自責,可又不得不推著他向前走,他怕一旦停下來,童彥就再也走不動了。
許十安對工作人員使了個顏色,馬上有兩個人過來要將人推走。
童彥崩潰一樣大喊:「別動她,讓我再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