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彥的視線無意中落在自己放在走廊的行李上,那裡還裝著他給奶奶帶回來的各種營養品。
他打開行李,把這些瓶瓶罐罐擺在奶奶的相片前,每拿出一件就念叨一句:「這是魚油,預防老年痴呆的。這是氨糖,預防關節病的。這是維生素,補充營養的……」童彥說不下去了,雙手撐在桌子上面,肩膀不停抖動,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奶奶要選擇放棄治療,想不明白為什麼她一個字都不告訴自己,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方式結束人生,最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自己那麼蠢,那麼笨,對奶奶身體的異常竟然毫無察覺!
房間的門響了幾下,趙阿姨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兩個紅色的小本。
「童童,這是奶奶留給你的,她怕自己記性不好,就一直讓我替她保管,一個是房產證,一個是她的存摺,你收好。」
童彥緩緩伸出手,接過一大一小兩個紅本,那顏色簡直有些紅得燙手。童彥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奶奶的不說,不治,不活,全都是為了不變成自己的累贅。她不但不要變成累贅,還要給讓自己後面的人生過得儘可能舒坦。
可是,奶奶不在了,他要這錢和房子又有什麼意義呢?
趙阿姨又安慰了他幾句,然後關門出去了,童彥坐在床上,把兩個小本丟進床頭櫃的抽屜里。一抬頭,童彥無意間發現奶奶胡桃木色的床頭有許多細小的白色凹痕,彎彎的,指甲蓋那麼長。他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心裡有了個猜想,奶奶得有多痛苦才會把床頭抓成這個樣子啊!
中國人總說「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又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老人也許沒多少文化,卻深諳世態炎涼,她用自己的決絕免去了童彥的糾結——要不要治,要花多少錢治,治不好怎麼辦,治到什麼程度這些問題全都不用考慮了。
童彥躺在床上,眼裡是房頂的一片白茫茫,奶奶的心意他明白,但是他接受不了。他承受不住奶奶用生命換來的善意,也無法原諒自己對奶奶病情的忽視,這些情緒簡直壓得他要喘不過氣來。
童彥突然從床上坐起,他記得奶奶的床底下還有一些爺爺藏的酒,他不顧一切地打開一瓶,一口氣就灌下去半瓶,終於,那種另他窒息的感覺消失了,熱辣辣的液體沿著胃部的血管爬遍全身。他的身體暖烘烘的,像是飄了起來,飄到很高很遠的地方,他終於追上了奶奶,奶奶哪也沒去,又回到了他們最早住過平房裡,房檐兒上掛著亮晶晶的冰凌,屋裡窗明几淨,爐子上的水壺咕嘟咕嘟冒著白煙,奶奶坐在老式的縫紉機前,一邊縫衣服,一邊念著自己熟悉的歌謠:「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唱大戲……」
童彥笑了,原來奶奶沒有走,只是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童童又要開始酗酒了,有兩個選項:A他酒後吐真言,跟許十安表白了B他酒後胡說八道,對許十安說從來沒喜歡過他,說完又不記得了。要我我就選B,畢竟他是個小作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