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晴甫一著地,腳背完全莫入爛泥,眉心微蹙,隨即抬首看向顧峰道:「多謝大家的照顧,我已好多了。」
她確實好多了,雖然手腳依舊無甚力氣,至少頭已不再暈乎乎。
這回甦醒得意於她的靈敏嗅覺。
因為睡夢中,一直聞著的奇異的又臭又香的氣味突然加重。這突然加重的氣味對旁人來說毫無感覺,就比如一個人剛進茅廁的時候,會覺的很臭。但當在裡面蹲了一會,估計沒幾個人還能聞出臭味,因為這個時候嗅覺已經麻木了。何況他們自進山洞後,一直嗅著這種氣味,這麼長時間聞下來,他們對這種氣味早已麻痹。
陳晴看到顧峰身後滲著血的樹幹,再掃視四周招魂一般的樹,她之所以厭惡柳樹,全因柳枝飄飄似招魂。然而此處,這些樹卻是實實在在的招魂樹。
她兩下深呼吸,以抑制內心的恐懼。
身旁的蘇澤觀察入微,關心道:「你若累了,大可道出,我們會照顧你。」
陳晴抿嘴淺笑,道:「我很好,多謝。我知道這些是什麼樹,為何在不見天日的地底下能夠生長為枝繁葉茂的大樹。它們是招魂樹。柳樹也招魂通陰,但柳樹長在人間,需要陽光雨露,為此,柳樹的陽氣重了,招魂的效果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曾以為招魂樹只是傳說,書上說招魂樹能散發特殊氣味,似香非香,似臭非臭。它們生長在地下深處,無須陽光雨露,也會綠葉蔥蘢。」
陳晴注視著顧峰身後的血色汁液,眯眼再道:「每一顆樹,皆是由人長成。它們招魂,其實招的是人,它們要將人變成樹,攝取人為養料長大。若書上所言屬實,那麼這片招魂樹林不知死了多少人。」
紫衣是合格的護衛,雖能坦然面對血淋淋的殺戮,但到底是女子,對這種玄虛的事物驚訝害怕也在所難免。她訕訕的問道:「它們如何將人變成樹的。」
陳晴解釋道:「化骨為干,化肉為枝葉,化血為汁液。」
她指著流出的血色汁液再道:「那鮮紅的汁便是人血。」
陳晴答的沒跑題,但不是紫衣想要的答案。她才不想知道這些樹幹樹葉是由什麼變成的,於是,她又換了個問法:「公子,這人好端端的如何會變成樹?」
陳晴回首看著故作鎮定的紫衣,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二哥只給了我上部,他說下部失傳了。」再喚著顧峰:「顧將軍,我建議你離那血遠一些,說不定玄機就在那血上。」
她又從袖中取出洞口撿的紅色心型果,鎮定道:「若這些是招魂樹的話,那麼山洞內的草便是鎮心草,它們只長在招魂樹的上方。方才在洞口看見這些草的時候,我有懷疑過,因為書中只說它的果實是心型,並且提到它只長在招魂樹上方,然並未提其它的。
那時我並不相信有什麼招魂樹,所以對這個草也就懷疑了一瞬,只覺的好看就撿了幾個,現在看來,那些天方夜譚的志怪小說也並非子虛烏有。你們一人拿一顆,這是好東西,能夠驅邪避魔的。哦,它們沒毒,你們放心拿。」
就撿了幾個?
只有跟了她一年的紫衣清楚,這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被眾人寵愛的五公子是個極度貪心的人!
三人看著她雙手捧著那麼一大包,默默的各取了一個放在懷中。
這種時刻,大男人顧峰蘇澤也不會推辭說什麼:啊,我是男子,我不信這些,不怕這些了!我行得正坐的直,夜半不怕鬼敲門。在這個毫無道理可言的地方,誰也不會與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們寧可信其有。
顧峰道:「五公子平素里都看的什麼書啊,二公子四公子那是文采斐然,三公子雖不好念書,但他的兵書還是會看的。我是好奇你怎麼會懂這些星宿招魂鎮心這類,這類按理說都是神棍們的知識範疇啊。」
顧峰的話,也是蘇澤的話,他低眸打量著她。
陳晴言笑晏晏:「哎,顧將軍,誰規定了什麼書非得要什麼人看了。你想啊,若非我看的這些書,我們如何知道天梁是什麼,這些又是什麼東西呀。走吧,我們找出口吧。」
在他們往前走了幾步後,那棵被砍斷插到爛泥里的半截樹枝瞬間化為一潭血水浮在爛泥上,並且血水如一條蛇迅速的將周邊的樹連接起來,不幾,整片爛泥地被血水織成了一張血網,而樹仿佛就是血網上的結。
整片樹林霎時甦醒!
領頭的顧峰看到血網,駐足疑惑道:「這又是什麼情況。」
陳晴催促道:「別看了,快跑了,它們織網抓人種樹了。」
蘇澤道:「你不是說沒下部,不知道如何變樹嗎。」
陳晴道:「我是看紫衣害怕,就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啊,你們別踩到血啊。」
這爛泥不是一般的難纏,走一步,陷一腳,拖水帶泥,想跑也跑不了,只能拖沓著走。
大家避開爛泥上的血網艱難行進。突然地上的網移動了,顧峰立馬抬頭掃視四周,吃驚問道:「招魂樹會移動嗎?」
陳晴不以為然道:「會啊,由人變成的,肯定會移動了。」
顧峰再問道「他們會思考嗎?」
陳晴道:「不知道,樹又沒腦子,應該不會吧。」
身後紫衣有些急迫的道:「公子,樹都朝我們來了。」
陳晴吃力拔著腿,氣喘道:「它們要抓人,肯定朝我們了。」
紫衣繼續之前被她善意掉的問題:「它們抓到人之後,具體如何將人變成樹的。」
陳晴儘管走的費勁,回答紫衣的問題還是很帶勁的:「也並不是都會將人種成樹,它們只挑些資質好的,由五顆大樹將這人圍住,這五顆大樹分別分一條根自他的腳底鑽入雙腳,其中兩條根往下紮根到土裡,三條根穿透雙腿身體,再從雙手及頭頂伸出變成樹枝。
然而,這個過程人又死不了,直到身上的肉全部被吸收移到新長出的樹枝上,他才完全化為樹的模樣。不過你們看那些樹,我覺得他們沒有死,他們倒像便成了樹妖。」
紫衣越發驚恐,問道:「那些沒挑上的人呢。」
陳晴道:「當養料,外面的花花草草需要陽光雨露,這裡的樹由人變,也是由人滋養的。資質不好的,群樹有份,眾多樹根扎向他,直接吸乾骨血,毛也不剩。」
紫衣聽得毛骨悚然。
陰風陣陣,枝條飄飄,黑泥中的血網醒目。細看下,還能發現紅色的血流在急速的流動。
須臾的沉默之後,蘇澤問道:「為何是五顆樹一起圍攻。」
陳晴想也不想,隨口答道:「五馬分屍不也是五匹馬呀。配合人的四肢和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