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你、你說啥?」
「我說你家狗子過了府試, 這次又是案首, 就是頭名, 咱整個平陽府的頭一名。縣太爺來咱村里了, 在里正家, 族長讓您過來!」
薛老爺子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怪異, 像是高興得不知道怎麼好, 又好像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手都是抖的,他下意識摸腰間的旱菸,摸了幾下都沒抽出去。
「縣太爺來了?」
報信的人這會兒終於順過氣兒來了, 直起腰連連點頭:「您快去,族長也去了。」
「哎,哎, 我這就去。」他當即就想走, 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來似的, 轉身回了屋裡。
「我這衣裳太埋汰了, 回屋換一身。」
不多時, 人便出來了, 腳下仿若踩了風火輪也似。此時, 薛家屋裡的人都出來,都是滿臉喜氣的, 薛青柏見他走得快,怕他摔了, 忙上前扶住他。出了大門, 他猶豫了一下,問:「爹,那我還去接大哥麼?」
「現在是說這事的時候?回頭再說!虧你還比你爹年輕幾十歲,腳程還不如你爹。」說著,薛老爺子就幾個快步,將有些怔忪的薛青柏甩在身後了。
此時鄭里正家門外全是人,但不是像以前那樣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村民們都是離得很遠探頭探腦的,卻是懼於大門裡站著的那些衙役不敢靠近。
堂屋裡,徐縣令一身便裝,笑容和藹地將要給他下跪的薛老爺子扶了起來:「老人家,就不用多禮了。本縣這次輕裝簡行,別無他意,不過是想來看看能養出庭儴那樣的少年才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
「您大概不知,庭儴給咱們湖陽鄉掙臉了,本縣就任第一年,屬下就出了府試的案首。赴考的學子幾千,唯獨他獨斬魁首,當初本縣見他氣質不同尋常,料想以後定是前程不可限量,沒想到真讓本縣一語中的啊。」
徐縣令似有感嘆,像似在回憶當日點了薛庭儴為案首的情形。這一群鄉下人可不知道當官的最是擅長做表面功夫,他們若是想做個什麼人情,可謂是面面俱到。
連徐縣令都沒想到薛庭儴那小子能再拿個案首,當初他只料想他一個秀才是穩當的,再磨礪幾年,舉人進士也不再話下。
可誰曾想人家竟是一飛沖天,連奪兩個案首,寓意為何,不用細表,秀才是穩當了,而舉人似乎也是囊中之物。
當日府試放了案,消息就從府城那邊傳了過來,不光是這次夏縣赴考學子的成績,隨之一同的還有府台大人的親筆書信,詢問這薛庭儴出身如何。
這種情形還用徐縣令去猜?自然是府台大人欣賞那薛庭儴,這是打算提拔他。
能在府台大人那邊掛上號,就等於一條通天大道擺在面前。徐縣令雖是才走馬上任沒多少時日,卻是清楚府台大人的背景不凡。
多個人情,多條路,童生是小,無奈人前途不可限量。這不,本來縣衙那邊是要派專人來報喜,卻被自家縣太爺給搶了差事。
薛老爺子受寵若驚不用提,連薛族長和鄭里正都震驚縣太爺對薛庭儴的看重。
這真是不得了了啊,當年薛青山考中童生時,也沒見能有如此殊榮。
鄭里正家門外,有不少村民遠遠瞧著這邊,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當即就被旁邊人給嘲笑了。
「說你是個土包子還不信,童生跟童生也有不一樣的,就跟官和官也不一樣。」
「那有什麼不一樣,總不至於童生成了秀才公。」被嘲的人反駁。
「這道理差遠了,瞧見沒。」那人指了指大門外站的幾個衙役,這幾人頭戴圓頂巾,穿青衣,外罩一件紅布馬甲,腰系青絲帶。正是衙門皂隸雜役所穿的服飾,可在一群鄉下老百姓眼裡,就是威風。
「他們對咱們來說,那就是爺。可對裡面的縣太爺來說,就是個站門子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薛家庭子就是縣太爺,他大伯就是站門子的?」所以說鄉下人也有自己的小智慧,這還沒咋樣呢,坑都給人挖好了。
「那是你說了,可不是我說的,我就是給你打個比方而已。你要是與我頂牛,那你看薛青山當年考中童生時,縣太爺咋沒來咱村,這就是區別。」
一群人在外面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屋裡薛老爺子正在對徐縣令回憶以往。
說得大多都是薛庭儴幼年的事,譬如這孩子小時候身子弱,卻是個好強的,打小就喜歡讀書;譬如薛庭儴是如何如何的刻苦,家裡窮,孩子就蘸著水在桌子上寫字,用沙土在地上寫字;還譬如孩子孤苦,父母早亡之類的話。
薛老爺子說得是老淚連連,徐縣令也滿是唏噓:「怪不得他字寫得那般出眾,本縣當初料想肯定是苦練多年,沒想到竟是下了這麼大的功夫。」
「可不是。」薛老爺子還想說什麼,被薛族長眼神制住,他忙了噤了聲。徐縣令似是毫無所察,又和眾人說了些話,方站起來道:「今日就叨擾到這兒,本縣事務繁忙,還得回縣衙。」
說著,他看了薛老爺子一眼,道:「當初庭儴為我所取,本縣也算是他的座師,家中若是有什麼難事,可去縣衙尋本縣,本縣能幫自然是幫的。」
「謝大人。」
徐縣令點點頭,便往門外行去。
縣太爺說走,自然沒人敢攔著。一眾人陪著出了大門,已經有衙役驅了馬車前來,徐縣令上車後,道:「不用多禮,本縣早就說這次輕裝簡行,你們也就不用送了。」
一行車馬漸漸遠離這座小村莊,車中一個師爺模樣的人道:「東翁,即想做人情,為何不多留一會兒,怎生——」
這師爺跟了徐縣令已久,也算是左膀右臂,所以在徐縣令面前說話算不得拘謹。
「你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