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洗耳恭聽。
「我估摸著這薛庭儴家中算不得單純,你可還記得之前下面人報來的消息。這薛庭儴父母所亡,他所在的二房除了他,只有一個童養媳。薛家不止他一人讀書,還另有一房,似乎出了個童生,那童生也有一子,跟隨父親讀書。可你再聽方才那老漢所言,似乎從始至終未曾提到這父子二人,而薛家似乎頗為含辛茹苦,才將這薛庭儴供了出來,也是祖慈孫孝,全家和樂。
「要知曉本縣雖只是七品官,對這些人來說也是天了。本縣乃是當地的父母官,親自上門來到這種小門小戶,又擺出那般和藹可親的態度。換做一般人,怎麼可能不提提自己那童生兒子,哪怕是本縣隨意一句話,也足以讓其受用無窮。可那老漢竟是提都沒提,再加上本縣見他說話,俱是隨著旁邊那個薛族長的眼色,料想這期間必有什麼蹊蹺。」
只是這蹊蹺是什麼呢?師爺表示不解,徐縣令哈哈一笑:「你可別忘了本縣的出身。」
是啊,認真說來。這徐縣令也是出身寒門,曾也是一名農家子弟。
「你只當官宦之家競爭慘烈,殊不知慘得卻是靠天吃飯的莊稼人。」一輩子心心念念就想改換門第,可家境如此,偏了這一個,自然少了另一個。若是偏的那個有出息也罷,可若是被少的那個出人頭地,那樂子就大了。
思緒轉換之間,師爺已是大悟,當即作揖道:「東翁睿智!」
徐縣令似乎十分受用,撫了撫鬍子道:「本就是做人情,本官只需有人告知他本縣來了,至於具體如何倒是不講究。人情這東西做得好也罷,若是做不對地方,還不如不做。」
另一頭,待上前來賀喜的村民散去,薛族長才領著薛老爺子往回走。
薛族長一直沒說話,面色沉著,薛老爺子惴惴不安,唯恐莫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你倒是沒說錯話,只是為何縣尊大人竟沒留下來用頓飯?之前我聽他那意思,似乎還想去你家看看的。」
這個問題兩人怎麼想也沒想明白,他們自是不知道徐縣令也是人精,只不過憑著隻字片語和一兩個眼神,就差不多看出內里究竟了。
「看來縣尊大人可能真是事務繁忙,才沒有留下來。」想了半晌,薛族長道。他側首看了薛老爺一眼:「也算你不傻,方才沒提青山。」
薛老爺子乾澀一笑:「這種情況,我怎麼可能提青山,再說了青山不是已經被除名了。」
薛族長點點頭,突然又道:「我聽人說你家最近鬧得不消停,別說我這個當族長的沒提前警告你,讓你家那老婆娘絕了把青山弄回來的念想。」
說著,他就背著手走了,留下薛老爺子站在那裡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
回去後,薛青柏迎上來:「爹,還去接大哥嗎?」這老實人還記著之前薛老爺子說的話。
「接什麼接,誰讓你去接他了!」
*
趙氏的病是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白幹了。
本來老頭子子說要接兒子回來,她還心裡高興的想這下總算成了,哪知老頭子回頭就變了口風。
不但說了不接,還將她罵了一頓。
趙氏那個委屈啊,別提了!
她倒想故態復萌再鬧騰幾場,可這次薛老爺子的態度很堅定,甚至撂了狠話,說她再鬧就將她送回趙家。
趙氏活了一輩子,兒女生了好些個,如今孫子都長大了,竟落得要被送回娘家。委屈的同時,也是真把她嚇住了。
趙氏不鬧了,沒過兩天,病也好了,周氏和孫氏總算是鬆了口氣。
兩人倒也不累,就是鬧心。你說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好吃好喝的供著不行,還鬧什麼。其實還不是被鬼催的,這鬼自然是那薛青山。
周氏和孫氏打心底不想讓薛青山回來,那人是個禍害的根源。如今他走了,大房消停了,一家子總算能過幾天通暢日子,他回來不是給人添堵。
幸好不用回來了,只要庭子能出息一日,他就是孤魂野鬼見了光,回來不了。
薛寡婦家裡人少,本就沒幾個碗,如今被砸得只剩了兩個。薛青山還要再砸,被薛寡婦攔住了,十分不耐地跟他說,再砸沒碗吃飯,你就用手捧著吃。
這還是素來小意的薛寡婦,第一次這般跟自己說話,薛青山心裡的憋屈別提了。瞅著趙氏來跟他說事情沒辦成,藉機又從她手裡得了一些銅錢,趁著一個人少的午後,溜去了下河村。
餘慶村這邊估計著薛庭儴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薛族長又發話要擺流水席了,大家正打算把該準備的物都準備了,迎來的卻是薛庭儴的一封信。
信中,薛庭儴說他要和老師四處遊歷一番,積累見識,順便為接下來的院試做準備。並說等八月考完院試就歸,讓大家不要擔心他。
除了這封信,還有另外一封卻是單獨給招兒的。
信上只寫了六個大字,等我回來娶你。
那字龍飛鳳舞,似是豪氣干雲,一點都不像薛庭儴平時寫字的板板正正。隨信還附了一根簪子,簪頭是一對鴛鴦。
看得出這簪子雖不值幾個錢,但卻是花了心思挑的。招兒甚至能想像小男人站在一家只賣女人首飾的攤子前,逐個拿起看過又放下的模樣。
攤主定會打趣他,問他是不是給意中人買,而他定會窘紅著臉做著無謂的解釋。最後被打趣急了,只能匆匆忙忙扔下銀兩,拿起之前就看中的,卻又有些猶豫的簪子就跑,而路邊的行人見了定是會心一笑。
招兒閉著眼,手裡握著簪子,在心裡默默地說了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