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田一把拉住他:「得了,你哪兒也別去了,還是坐著吧。」
其實與其說薛庭儴四人是給自己等喜,不如說是給林邈。他們年紀還輕,中與不中,即使心裡可能會黯然,大不了三年後再來。可林邈卻是已經考了許多次,若是這次再不中。
接下來的時間裡,大家心裡沉甸甸的。
已經報到二十名內,越往後名次越高,有那對自己水平心中有數的,大抵知曉自己到不了前列,一副黯然神傷之態,連連長吁短嘆。
而北麓書院連開光了幾個,之後又一副偃旗息鼓之態,一直到了快未時,才又再來了一個。
這次是陳堅。
「捷報,夏縣陳堅陳老爺,喜中為嘉成六年山西鄉試第五名。」
「阿堅,恭喜了。」
一陣賀喜後,送走了報喜人,有那些等待的考生都已經各自回房了。已經報到第五名了。
五經魁,可不是他們這些人能中的。
「庭儴,你肯定也能中。」陳堅道。
薛庭儴笑了笑,沒說話。
五經魁,若是沒有吳沈兩家這一場,他心中是有把握的。可如今——
別看薛庭儴一直表現得鎮定自製,實際上心裡卻沒譜的很。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是沒中,就返鄉讀書,剛好可以借著空檔陪陪招兒,也免得和那夢中一樣,自己奔赴京城趕考,只能丟她一個人在家中。
這麼一想,心中鬱氣頓散。
就在這時,喜報又來了。
「捷報,陽曲縣岳步巔岳老爺,喜中為嘉成六年山西鄉試第三名。」
一直悶著喝酒的岳步巔,猛地抬起頭來,醉眼惺忪,卻藏著極亮的光。
「岳兄,恭喜了。」
這邊都在道喜,門外一陣敲鑼打鼓聲又來了。
這時,連客棧老闆都忍不住了,站在門邊上笑得嘴要開花。
他這是什麼運氣哦,一個客棧里中了七個,想必下次鄉試,他家店要被擠爆了。
「捷報,夏縣林邈林老爺,喜中為嘉成六年山西鄉試第二名亞元。」
「老師,老師……」毛八斗一陣鬼哭狼嚎聲,往後面奔了去,還沒出這間大堂,林邈就從裡面走出來。
只見他衣帶飄飄,頗有一代大儒風範,氣定神閒,哪裡像其他人那樣,中個舉醜態百出。
「慌什麼慌。」
「老師你中了。」
林邈頷首,就走上前去和報喜人說話。
亞元,可是僅次解元的存在。
本來早就回屋黯然神傷的士子們,這會兒聽說客棧里竟連出三個五經魁,都忍不住跑出來看熱鬧。又見這師生同中,做老師的還是亞元,紛紛上前套近乎,想知道這亞元是何方神聖,竟教了兩個舉子。
他們這是把岳步巔也當做是林邈學生了。
大堂中熱鬧至極,甚至有別家客棧的人都來了,想來看看亞元的風範。
立在一旁的薛庭儴哂然一笑,一直看著他的陳堅道:「庭儴,你別……」
他本想說別傷心難過,可這種詞實在和薛庭儴不搭邊,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句:「你也是運氣不好,頭場濕了草稿,之後兩場又碰上雨號,考完回來又大病一場。這次若是不中,下場再考就是,萬萬……」
他說得有些語無倫次,陳堅不像毛八鬥話多,也不像薛庭儴善言辭,他不善言辭,平時話也不多,此時安慰起人來,說得他自己都想掩面感嘆。
「好了,阿堅,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沒事。」
「那就行。」陳堅釋然一笑。他就知道庭儴不是那種太計較得失之人,以他的能力,這次不中,實在是老天爺沒開眼,也是太倒霉了些。
林邈終於應付完一眾前來套近乎的士子,走了過來。
他看了看門外,距離第二名的報喜,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了。未能再聽見吹打聲,也就是說中解元的士子不在此處。
他看向薛庭儴,這個讓他最寄予希望的學生,想起他這次鄉試的多災多難,忍不住嘆了一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庭儴,勿要感傷,在老師心中,你當是解元之才。」
「多謝老師寬慰,這次不中,下次再來就是,學生……」
就在這時,隱隱似乎有什麼動靜傳來了。
與之前的都不一樣,似乎更要嘈雜一些,能聽出有吹打聲,還有喝彩聲,種種夾雜在一起,匯成了一股聲浪。
「這是在幹什麼?」
正說著,已經有舞獅子的出現在門前。五頭活靈活現的獅子,又是打滾,又是作揖,各種憨態可掬,引人發笑。那吹打班子氣勢格外足,打鼓的人卯足了勁兒擊打身上懸掛的皮鼓,敲鑼和吹嗩喇的也是如此,發出陣陣噪音。
又是鞭炮聲,又是吵嚷聲,一時間明明近在咫尺,卻都無法聽見身邊人的說話,。
「這是哪家開張大吉?可真會選日子。」
「怎麼選在這地兒鬧上了,老闆,這不是礙著你家做生意了?」
客棧老闆滿臉都是笑,眼睛亮得發光,他似乎說了什麼,可沒有人能聽清楚。夥計也在說,可惜只能看見他嘴動。
就在這時,那幾頭獅子突然分開了,俱都做出一個奉繡球的姿勢,一個身穿大紅色短褐,頭上也帶著紅巾的人小跑上前來。
鞭炮聲、吹大聲歇,就聽他大聲賀道:「捷報,夏縣湖陽鄉薛庭儴薛老爺,喜中為嘉成六年山西鄉試第一名,解元!」
「庭儴,庭儴!」
「庭儴,你中了!」
薛庭儴被擁到人前,有些發愣的看著這場面,心裡卻想,自己要打賞多少銀子,才能讓這些人滿意,明日不四處傳新上任的解元老爺太吝嗇,簡直就是鐵公雞一毛不拔。
……
最後薛庭儴掏出身上所有銀子,毛八斗等人又給湊了些,才將這些報喜人送走。
人家既然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又是來報喜,給你添風光的,你太小氣了可不行。別以為這些都是白送的,都是要給錢的。
不過這些錢花得也值,就因為這動靜,半個太原城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換成任何一個人,哪怕傾家蕩產都要給。
其實這不過是每次鄉試放榜,報喜人慣有的套路。
解元,第一名,不弄出些花樣怎麼能成。
之前客棧老闆就知道,可惜動靜太大,沒人聽見他其實是在說這是給解元老爺報喜的。
一場放榜,看盡了酸甜苦辣,中者歡呼雀躍,沒中的黯然神傷。還有的偌大個男人,哭得像個淚人,更是少不了大醉一場,發一場酒瘋。
清遠四子中,毛八斗都中了,唯獨李大田沒中,也是一件憾事。
李大田需要極力解釋,自己並不如別人想像中那麼傷心。失落倒是有一些,畢竟四人一起過縣、府、院三試,如今又來鄉試,倒是把他一個人給落下了。
可能是下場之前就有預料,也是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真沒有中,反而並不是太意外。
倒是毛八斗爆出一個大冷門,連林邈都沒有想到他能中,這也許就是人一旦有了目標,就能爆發出無窮潛力。
事後,李大田還曾戲謔說,看來他也該去找個意中人了。
這話自然是說給毛八斗聽的,毛八斗當初曾放言,自己一定要中了舉,以此證明自己比那姓李的更有本事,是時去向林嫣然求親,讓她里子面子都足了。
他本人是這麼想的,至於林嫣然是怎麼想,甚至林邈是如何想,且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