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樣的陳秀蘭,招兒莫名有些心疼。可沒辦法,來了這麼久,陳秀蘭還是改不了這種怕人的性子。
她以前不知道,還是後來聽薛庭儴說了才知道,陳秀蘭這樣是有緣故的。
陳堅的爹是個童生,也是村里唯一的讀書人。本來陳家的日子安穩和樂,可自打陳堅爹生了場病,情況就完全變了。先是家裡為了給他爹治病,變得家徒四壁,等陳堅的爹去世後,以前那些笑臉相迎的親戚們臉色都變了。
總而言之,孤兒寡母所遭受的,陳堅母子三人都遭受過。後來陳堅的娘積勞成疾因病去世後,就剩了陳堅和妹妹陳秀蘭兩個。
到這個時候,陳家的房子和地已經所剩無幾了。即是如此,陳堅也沒放棄過念書,因為他爹和他娘臨終之前,心心念念的就是他能考取功名,光耀門楣。
可陳堅要去學館念書,註定不能帶妹妹一起,就把妹妹一個人擱在家裡。起先陳堅也不知道,還是後來一次意外才知道妹妹經常被人欺負,而這些欺負妹妹的人,說起來還都是堂兄妹堂姐弟這種親戚。
其實陳秀蘭現在已經好多了,以前哥哥不在,從來是不出門的,現如今至少敢一個人出房門,也敢和其他人接觸。
「秀蘭,你幫我看著些弘兒好嗎?招兒姐有些事情要和桃兒姐他們說。」
陳秀蘭乖巧地點點頭,便從招兒手裡接過弘兒。弘兒下了地就到處亂跑,她也就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看著。
招兒暗嘆一口,也知道這種情況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便收起心思進了屋,和薛桃兒他們說起之前自己的想法。
*
招兒素來是個行動派,想做就做。
薛桃兒和林嫣然的針線活兒都不錯,在配色上和選料上,都能給她出許多主意。而做絹花也不是什麼秘密,幾個人都會做,三個人一面商量一面改進,試驗過許多,有成的,也有不成的,也推翻了許多想法,總而言之連著多日都很忙。
陳秀蘭見幾人忙成這樣,也記得哥哥說的話要多給家裡幫忙,多和招兒姐她們說話,就在旁邊打下手。
見招兒姐她們為了粘一朵花,煞費功夫,她在旁邊看著就思索起來。連著看了兩日,這日她突然建議道:「招兒姐,我見這布料上漿費力,還得烘烤才能成型,若是手上沒個輕重,一朵花就要重來。你說能不能用個什麼東西做成形狀,然後在上面蒙上布料,那東西可以撐起布料,想軟就軟,想硬就硬,這樣做花邊也方便……」
見招兒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看,她心裡膽怯了,忙道:「我就是說說,瞎攙和的,招兒姐你不用放在心上。」
「等等,你說用一個想軟就軟,想硬就硬的東西撐住布料……」
陳秀蘭緊張地搓著手:「我就是胡思亂想的……」
招兒打斷了她的話,問林嫣然:「嫣然姐,你說什麼東西可以撐起布料,又可軟可硬的?」
「這——」
「而且可以隨意改變形狀?」
林嫣然斟酌了下,猶豫道:「若是撐布料,倒是讓我想起繡花用的布撐子,那物是木頭或者竹子做的。你說用竹子能行不?竹子韌性極佳,就是——」她頓了下,為難道:「就是隨意改變形狀恐怕不能。」
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想不出什麼東西能做到陳秀蘭說的那樣。
陳秀蘭更是侷促,覺得自己這是惹禍了,連連跟招兒說自己就是胡思亂想。可招兒卻很堅持,眼見大家都想不出,她自然就想到了薛庭儴。
她急匆匆去找薛庭儴。
聽完招兒的敘述,薛庭儴沉吟道:「其實做到你說的這些,很多東西都可,金銀之物就行。這樣吧,我等會兒出去趟,鐵匠鋪應該有你說的這種東西。」
之後,薛庭儴便出門了。
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回來,他遞給招兒一卷東西。
通體漆黑,也就是幾根頭髮的粗細。薛庭儴說這東西叫鐵絲,鐵匠鋪就能做。
招兒拿到東西十分雀躍,扭身就走了。
將東西拿給薛桃兒她們看過後,幾人就動手起來。其中陳秀蘭的動作最快,這最初的念頭本就是她想的,自然清楚該怎麼具體操作。
就見她用鐵絲圈了個鐵圈,尾部留了一些剩餘,之後挑了塊兒大小合適的絲綢,蒙在鐵圈上。她一連做了好幾個,每個都是同樣的步驟,在連做了十多個後,她拿起一個捏成了花骨朵的形狀,然後就拿起其他花瓣挨著花骨朵擺放,最後尾部用了一根棉線綁起來。
綁好後,她便用手去擺弄那些花瓣,並調整位置。
因為花瓣邊緣是用鐵絲撐起的,所以十分容易塑形,就見她那細瘦的手上下翻飛,須臾之間一朵假花便做出來了。花的整體呈現粉紅色,十分嬌嫩,花瓣似卷非卷,惟肖惟妙。唯獨有一點,就是沒有綠葉,也沒有花蕊。
「招兒姐,你看這樣是不是就簡單多了,不用你們多次的上漿、烘烤、壓邊兒,這花瓣的捲曲想怎麼調整都可。至於葉子和花蕊,我覺得之前你們的那種做法就可以,當然也可以改動一二。」
陳秀蘭手下一面動著,一面說道。她拿起之前招兒她們做好的花蕊和綠葉襯在花上,花兒頓時鮮活多了。
其實真正一直困擾著招兒她們的,除了做花兒工序繁瑣,還有就是最重要的定型問題。
如今市面上賣的絹花,都是用布料製成。
或大或小,小的最是價廉,一朵大花卻要比小的貴上好幾倍了。無他,皆因布料軟綿,花大了花瓣自然也大,沒辦法定型。
而若想定型,只能上漿然後進行烘烤。
可光只是這樣做出的花太死板,為了讓花兒『真』,做花的人們就需要更多的步驟對花進行處理。例如用烙鐵壓出花瓣脈絡,用火烤出花瓣的捲曲,往往做一朵花出來需要耗費很多的心力和人力。
而陳秀蘭的這辦法,很好的解決了這些弊端,而且製作速度也提升了許多。
「秀蘭,你的手真巧!」
招兒等人發出讚嘆,大抵陳秀蘭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我也就是閒的沒事胡思亂想罷了。」
「你這種想法很好,怎麼能叫胡思亂想?咱們現在正處於摸索階段,就得這種胡思亂想。以後你就跟咱們一起做花,有什麼想法你都可以說,咱們有商有量,爭取把這門生意做好……」
接下來的日子裡,招兒她們又投入在做花之中。
而陳秀蘭大抵第一次被人委以重任,還被大家誇獎,十分興奮,也對做花格外上心。每日見她手裡都拿著鐵絲圈,和各種布料,扎著各種各樣的花。她也敢一個人上街了,就是為了多看看真花,模仿出真花的模樣。
為此,她又向招兒提出給花瓣做出漸變色的底色的想法。
同一個顏色的花,看起來多少還是不夠真,真花之所以讓大家喜愛,就是因為它那明明是同一個種類,但每朵花都不可能一模一樣的特殊。從每一片葉子,到每一個花瓣,因為日照不同,顏色也會有細微的差別。
而這些差別,就是關鍵著這朵花兒夠不夠真。
因為家中女眷對做假花如此上心,幾個男人也免不了關注一二。為了討好各自的媳婦,毛八斗他們在讀書之餘,也免不了給出出主意。
一片其樂融融,而時間就在這種歡樂之中,漸漸到了八月初。
到了順天府開鄉試的這一日,李大田的待遇空前,大家一同送他入了貢院。臨進去前,李大田還調侃說若是這麼還不能中,他真是無顏面對江東父老了。
最後果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