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都走了,就留下我一個人了,我、我不懂事你、你們是不是也有責任啊?」凌寒北用力地抽了抽鼻子,耍賴似地抱怨道:「人家替你們養兒子了,你們也不好意思不喜歡他吧?」
傻小子,胡說什麼呢?賀岑剛有些沉重的心被這幾句話給逗沒了。
風中沒有傳來說話聲了,隔著縫隙賀岑看見凌寒北正伸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著他母親的照片,不算清晰的視野中也能清楚地看見那隻手顫抖得厲害,賀岑剛輕鬆下的心又緊揪了起來。
顫抖的手慢慢地移到了兩張照片的中間,而後五指微張,似乎是想將兩張照片都覆在掌心下,凌寒北額頭輕抵著墓碑,「爸、媽,我有時特別害怕,害怕有一天忽然又跑過來一個人,和我說『你家人出事了,你就只有你自己了』,特別特別害怕,你們走了,叔叔也走了,我就跑到外面去流浪,那裡有好多和我一樣沒有家的人,我也就沒那麼難受了……他、他身體不好,我喜歡的賀叔叔……爸、媽,你們也幫我照顧著點,行嗎?下輩子要是你們不嫌棄,還要我做你們的兒子,我保證什麼都聽你們的……這輩子我、我再也不想那麼難受了……」
聲音很輕,墓園更靜,輕如耳語的訴說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入賀岑的耳中,砸進他的心,唇色微白,胸口似被什麼重物壓住,有些喘不過氣的悶痛。
原來不僅僅是自己糾結和憂心他這副不能百分百恢復健康的身體和十幾歲的年齡差,這是他們感情延續中的硬傷,可以不在意但它客觀存在,他們的一輩子也許註定了只是凌寒北的半輩子……剩下的歲月呢?
賀岑厭棄地看著手邊不能離身的手杖,他現在連利落地站起來疾步地走出去都做不到……呼吸都變得不穩,賀岑無聲地深喘了兩口氣,將抖動的心平復了下去。
聲音再入耳時,才知在自己心神不寧的時候凌寒北已站在了凌肅的墓碑前。
凌寒北給凌肅帶了瓶酒,幾乎都灑在了墓碑前,濃郁的酒香飄的到處都是。
其實凌肅並不怎么喝酒,除了逢年過節還有特別高興的時候……賀岑腦子有些亂,但還是下意識地跳出了這個想法,待反應過來,唯有苦澀和心酸。
凌寒北小時候見凌肅的日子屈指可數,能見到的時候也只有在逢年過節這樣特殊的日子了,叔叔會喝酒大概是小男孩留下的比較深刻的印象吧。
「叔叔,以前我不懂事恨過你,你別和我計較啊,」凌寒北將酒瓶中剩下的一點酒一口悶進了嘴裡,度數真的有點高,辣的他倒抽了口涼氣,「叔叔,幫我照顧著點我爸我媽……嗯,那個、那個他你就別惦記了,有我了……你、叔叔,在那要是碰到他們也幫我說一下,嘿嘿,他們沒機會升級成為爺爺奶奶,叔叔你也有責任的,他有多好叔叔你是知道的……算了,不和你說這些了,估計你也不愛聽,要抽菸麼?叔叔?」
打火機的聲音,煙味飄了過來。
樹葉在風中翻卷,閱讀著對方的故事,默默的。
打火機的聲音一下一下地響著,如時針走動。
「叔叔,你們可真傻……」凌寒北的眼眶通紅,瞪著照片裡英挺俊朗的凌肅,「你、你們怎麼……真他媽的為你們不值!」
是傻,確實傻!賀岑坐在那發愣,值不值他不知道,想過,沒想明白過,其實想明白了又能怎麼樣?又不能重新來一次了……愣怔中賀岑沒有注意到凌寒北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