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後面的事情，施暖知道是什麼意思。
她朝著屋子裡面走過去。
發現老爺子居然都換了衣服。
他穿著壽衣。
施暖一愣，看著一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沒說話，是蘇芬過來解釋，「你奶奶說，老家那邊的規矩，人在沒咽氣的時候，要把衣服穿好，讓他自己知道，他走的時候穿的是什麼，也防止後來身體僵硬，衣服穿不進去。」
施暖點點頭，「哦。」
蘇芬說完這些，語氣雖然哽咽，但是不像之前那麼難以控制了，她嘆了一口氣，「本來和你爸商量，你爺爺想回老家，我們還在想抽個時間，帶著老人回去看看，以後葬在哪裡，也讓他自己選，可是誰想到啊。」
施暖想起那時候老太太說的話，老爺子想回那個小山村，想以後身邊熱熱鬧鬧。
可能也是明白，留在這邊，兒女都忙，也沒幾個人真的能經常去看他。
蘇芬繼續說，「你爸說想等你爺爺身體稍微好一點了再說，早知道如今這樣，我們就是拉也把你爺爺拉到那邊去。」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早知道。
施暖朝著蘇芬點點頭，然後去了老太太那邊。
老太太一直在老爺子身邊，握著他的手。
這個時候，其實任何安撫的話和動作都沒了用處。
施暖看了看老爺子，他眼睛留著一條縫，似乎是沒閉嚴，依稀能看見裡面的眼珠有些渾濁。
老爺子這幾天儼然是變了一個模樣。
施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站了一會實在受不了，轉身還是出去了。
穆錦生把穆封拉去了一旁，兩個人低頭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著什麼。
施暖看見穆錦生點點頭，嘴型看起來似乎說的是，「做的好。」
穆封倒是沒什麼表情，臉上很淡漠。
施暖在門口一旁的窗戶口處站好，窗戶開著，她吹了吹風。
一垂視線，就看見了樓下的穆城。
她不知道穆城什麼時候下去的，他站在一塊空地上，手裡拿著煙，看樣子抽的很兇猛。
施暖嘆了口氣，收回視線。
身旁站著程曼芝，程曼芝從上次自殺救回來之後就變得很沉默，就是今天話也不多。
不過這個時候，她卻開口了，話是對著所有人說的，「爸這個樣子，要不把老三弄過來吧，至少讓他們兩個見最後一面。」
所有人都是一愣。
穆錦生看著穆雲生，穆雲生轉頭看著房間裡面。
把穆長生弄回來確實是應該，但是此時大家擔心老太太能不能受得住。
老爺子已經是這個樣子，但是老太太還好好的，萬一一下子刺激了老太太，她再倒下了，那穆家就真的亂套了。
穆雲生想了想，直接進了房間。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能聽得出來，最開始是對著老爺子說的，問他想不想見穆長生。
施暖不知道老爺子這時候會不會給一點反應出來，反正穆雲生問完了等了一下，又和老太太說，「媽，長生那邊有點糟糕，若是過來了，您能受得住麼？」
老太太似乎是嘆了口氣，「你爸離開這個事情我都能受得住，還有什麼是受不住的。」
老太太語氣有些冷，估計對穆長生也是埋怨上了。
本來就是他自己的事情，現在把老爺子也給連累了進去。
一聽老太太這樣的話，穆雲生似乎就心裡有底了。
他從房間出來，對著穆錦生，「走吧，我們兩個去把長生弄出來。」
施暖轉頭看著咬牙切齒的穆錦生，「我倒是看看，他出來有什麼臉見爸和媽，」
穆雲生嘆息一下，過去拍著穆錦生的肩膀，「好了，走吧。」
施暖把手機拿出來，想了想，給莊北發了個信息，說是這邊不太好了。
莊北那邊馬上就打了電話過來，語氣很是驚訝，「怎麼突然就不好了？」
施暖沒辦法在電話裡面解釋那麼多，只是說，「我認回莊家的事情，先放一放吧，這邊事情太多了。」
莊北也明白，嗯了一下，「我現在過去，那邊缺什麼，我帶過去。」
這邊什麼也不缺，老爺子病情確定了之後，穆封其實就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莊北那邊說了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莊北來的快，來的也並不只是他一個人，莊滿年和莊勤年都過來了，還帶著莊家幾個小輩。
託了莊北這個大嘴巴的福，齊家那邊也來了人。
齊志學帶著周沐，後面跟著齊陽和齊音。
這麼多人過來，倒是弄得屋子裡悲傷的氣氛一下子就淡了。
大家進了房間裡面，象徵性的安撫一下老太太，也和老爺子說了話。
不過老爺子如今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了。
施暖看見了莊園和齊音在一起。
莊園剛開始的時候一臉的難過，看見施暖後就有些賊兮兮的，她繞過幾個人，來到施暖是身邊，拉著施暖的衣服，「暖暖，我跟你說點話。」
施暖看了看莊園，不知道她這是幾個意思。
不過也還是跟著莊園走到了一旁。
莊園朝著人群那邊看了看，聲音壓低，「我剛才聽見我二哥和穆封說話，聽說是三房夫人把老爺子氣成這樣的。」
施暖不太好說這個事情，啊了一下，沒直接回答。
莊園湊近了施暖，「我剛才好像是聽說，穆封把三房夫人給這個了。」
她用一隻手在自己另一隻說上比劃了一下，大意是說一隻手被剁掉了。
施暖盯著莊園的手看，好半天沒反應。
莊園縮了縮脖子，「穆封看起來這麼狠，對你不會也動手的吧。」
施暖似乎這才有了反應，她搖頭，「沒有，他從來不對我動手。」
莊園像是心有餘悸，「不對你動手就好，這男人啊，可千萬不能對女人動手的。」
這個時候了，也不知道她的注意力怎麼還在這種事情上。
來的人多，在老爺子這邊打擾一下，大家就全都下樓去。
施暖在樓下坐了一會，穆封過來，「你去休息吧，這邊人多，有人抽菸，對你和小傢伙都不好。」
客廳里確實有人抽菸，這個時候了，大家心裡都難受，難免就會來一根。
她也不能說仗著自己懷孕，站出來阻止。
施暖想了想，點頭，「也好。」
她自己慢慢悠悠的上樓，才回到臥室，就聽見樓下有吵鬧聲。
施暖趕緊趴在窗戶朝著外邊看了看。
是穆長生被弄回來了。
穆長生躺在擔架上，身上蓋著被子，露出一個腦袋，可是這個腦袋也被包紮的嚴嚴實實。
施暖看著有人把穆長生抬到主樓這邊，進了客廳的位置。
施暖趕緊去了門口，開了房門朝著外邊看。
穆長生的擔架一直抬上來，一直抬去了老爺子和老太太的房間裡。
施暖沒跟過去看，只在自己的房間門口聽了聽，可惜什麼也沒聽見。
她最後回了房間，把門關上，坐在床上，靠著床頭，閉著眼睛捶著自己的額頭。
中間也沒過太長的時間，穆封過來打開門，看著施暖。
施暖在聽見聲音後就睜眼看著門口。
穆封一隻手還在門把手上，他眼神深邃，盯著施暖，張了幾次的嘴，都沒發出聲音。
施暖腦子嗡的一下，馬上就明白過來，她一下子從床上跳下去，真的是跳了下去，什麼也不顧的跑到門口，聲音有些抖，「爺爺那邊……」
穆封只是點點頭，然後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有些用力的捏著。
施暖的眼淚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穆封的手順著她的肩膀落下去，然後牽著她的手，「走吧。」
穆封牽著施暖去了老爺子的房間，走近了就能聽見穆錦生嚎啕大哭的聲音。
他完全不顧及形象，哭的撕心裂肺，把別人的聲音全都給壓了下去。
穆封和施暖站在門口處，屋子裡人太多，他們也有些擠不進去。
趙姨在旁邊看見施暖和穆封，趕緊過來，她擋在門口，對著施暖，「暖暖，你去和爺爺道個別，然後回房間，不要出來，你懷著孕，不宜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施暖點點頭，「好。」
她被趙姨領著過去。
老爺子身上蓋著類似於古代皇帝龍袍一樣的毯子，看得出是特製的。
施暖湊近一些，旁邊的人也就給讓了位置出來。
老爺子嘴張著，有一隻眼睛沒閉上，模樣看著多少是有些嚇人的。
施暖倒是一點也不怕，靠近床邊，微微彎腰，貼近老爺子，「爺爺，我是暖暖。」
旁邊的蘇芬突然就控制不住的模樣，嗚嗚的哭出聲音。
施暖壓著自己的情緒，「爺爺，暖暖過來和您告別了，您慢點走，不要有什麼不放心的，家裡這麼多人，能照顧好奶奶。」
蘇芬突然伸手抓著施暖，另一隻手捂著嘴，慢慢的搖頭。
施暖知道她是受不了了，讓自己不要說了。
施暖眼眶潮濕，最後聲音很輕，「爺爺，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暖暖的照顧，暖暖都記在心裡了。」
老太太原本還繃著，聽見施暖最後的這句話，一下子也哭了出來。
施暖深呼吸一下，站起來，也有些受不了。
那時候施家老太太的遺體告別，她也在旁邊，可是一點感覺都沒有，或者可以說，她可能是有點高興的。
那個老太太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從來沒溫暖過她。
她死了，施暖只會覺得舒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給她添堵的人又少了一個。
現在看見老爺子這樣，施暖感覺像是一團棉花堵在自己的喉嚨處。
讓她呼吸不暢。
這個世界上，愛她的人，也少了一個。
施暖從房間退出去，看了穆封一眼，轉身回了臥室去。
接下來那邊的情況，施暖一點都不知道。
只是過了沒多久，莊園和齊音都來了她的房間，兩個姑娘都紅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