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舒並沒有接過這杯酒。她似乎連提問的興趣也沒有。
她正過身子,視線落在那幾隻水鳥。
沒過多久,鳥兒也飛走了。
到這時,日薄西山,的確到了宴盡人散的時辰。
至多今夜,畢顯便會被王野帶回。他們夫妻離心數年,誰也無法判定明日之後,這份維持不久的平靜是崩塌是延續。
這一點,她清楚,他也心知肚明。
長孫無妄端起那杯閒置已久的酒。
她站起身,他的聲音微微發啞:「你信我嗎?」
蕭望舒沒有回答。
她一步步走下台階,又一步步涉上月台。
長孫無妄自嘲一笑。
他眼珠未動,緊緊盯著那道背影。眼尾有些熱,更有些紅。
想極力掩飾住聲音顫抖,也崩於開口的一剎。
他揚聲道:「蕭望舒,你從不信我。」
只這一聲,她突然停住了步子。
蕭望舒站在圓月高台上,烏髮飛揚。
良久,她轉過身,一雙眼睛隱在水濱霧氣,朦朦朧朧。
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並不在這一水一台中。
多年來像隔著萬水千山,那般模糊不清,誰也看不透誰。
她慢慢往回走。
男人緩緩收緊手心,卻不敢用力。他怕掌中杯碎,亦怕驚醒了這場並不真實的夢。
直至她停在跟前。
蕭望舒伸出手。一根一根,扳開他的指頭。
「是我為人卑劣,擇你為婿。」
「是我精於算計,懷下幽州子息。」
「是我寡恩薄倖,負你又殺你。」
她一字一句道:「是,我不信你。」
沒了束縛,那杯酒怦然墜地。
「你說謊。」他盯著她。眼睫微微濕潤。
蕭望舒同樣也在看他。
長孫無妄的眼珠很黑,純粹如空濛黑夜,這在不夜之城長安里很少見。少見到年少時的蕭望舒一眼愣怔,有意無意地窺伺打量,或作偶遇,或作湊巧,直到司青衡回京後一語道破少女情懷。
「酒灑了。」
蕭望舒顫了顫眼。在男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她拎起酒盅,倒滿一杯酒。
「酒灑作廢。」她又重複道。
長孫無妄瞬間拉住她手臂。
他似不相信,濡濕的眼尾猶帶一點紅,襯在雪白肌膚上。完全看不出之前戾氣橫生的殺神模樣。
男人輕輕開口:「你……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