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辽圣宗真正的近侍来到耶律隆德的帐篷前,想要请枢密使大人去向皇帝回话的时候,只见到几个亲兵守在大门紧闭的帐篷前,踟蹰不前,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近侍奇道:莫非枢密使仍高卧不醒?
其中一个亲兵摇了摇头:大人在刚刚失火的时候就醒了,还派我们去查看火势。
其余几个亲兵也都点头。
近侍奇怪:这就奇了,难道老大人又睡下了不成?
耶律隆德的亲兵不敢贸然打扰他,皇帝面前的近侍可没这个顾虑。
近侍扯起尖细的嗓子:枢密使大人,枢密使大人!陛下请您去帐中议事呢!
帐篷里没人应答。
近侍又喊道:老大人,好歹回个话呀!陛下可在帐中等您哪!
依然无人应答。
近侍跺跺脚:老大人睡得可真实在,这可如何是好。
他向几个亲兵拱拱手:诸位也都看到了,非是我要对老大人不敬,只是皇命难违,陛下有旨,不得不带到。来日老大人怪罪,大家可都得给我做个见证。
亲兵们连忙都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辛苦公公了。
近侍轻轻撩开门帘,一边扬声道:老大人,奴婢可进来了。
帐篷内黑漆漆一片,近侍抬起手上的灯笼,慢慢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喊:老大人,老大人?
绕过桌案、屏风,就是耶律隆德的床了。
床上空无一人。
耶律隆德不在帐篷里。
一夜之间,枢密使失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辽国军营。
此时的耶律隆德正在瀛州城内,双手双脚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嘴里塞了一块粗布,防止咬舌自尽。
欧阳春抱臂站在一旁,圆睁虎目,恶狠狠地瞪着他。
耶律隆德也不甘示弱,若非被塞住了口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响,想必是要将此人痛骂一番的。
咯吱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了。
欧阳春看见来人,忙抱拳施礼:相爷。
寇准将手里的蜡烛放在耶律隆德面前的桌案上,笑吟吟地道:别来无恙啊,耶律将军。
耶律隆德目眦欲裂。
寇准
果然是你!
寇准摆摆手:耶律将军稍安勿躁。
耶律隆德如何能够稍安勿躁,他恨不能活撕了眼前之人,食其肉,寝其皮!
寇准温声道:寇某知道,将军初来此地,想必有些迷茫。但寇某之所以邀请将军来瀛州一游,是为了与将军讲道理。
耶律隆德根本不听他的话,疯狂在椅子上挣动,想要挣开绳索,与寇准同归于尽。
欧阳春皱眉:呔,再动,割了你的耳朵!
耶律隆德动作一滞,放松身体,不再挣扎。
寇准微笑:寇某不才,忝为宋相,将军是辽国枢密使,位同相国,如今宋辽局势如此,寇某邀将军以国事相商,亦不为越礼。
耶律隆德渐渐平复下来,死死地盯着他。
寇准转头对欧阳春说:欧阳义士,请让耶律将军说句话。
欧阳春上前抽出耶律隆德口中的布团,又瞪他一眼:老实点!
耶律隆德深吸一口气:寇准,你有话直说!
寇准轻叹一口气:耶律将军,你我皆是一国宰相,天下大势,没有人比你我更了解了。寇某不明白,如耶律将军这般老成谋国之人,怎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耶律隆德哼了一声:寇准,你不要白费力气。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寇准摇头:寇某说了,请将军来瀛州城,是要与将军讲道理的。
耶律隆德冷笑:有什么道理,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成王败寇,是战场上的道理。寇某的道理,是请将军从战场上下来,才能和将军讲的道理。
寇准饮了一口茶水:自从澶渊之盟以来,宋辽两国承平久矣,既然如此,寇某不明白,将军与辽皇为何要大兴干戈,一定要侵略宋国呢?
耶律隆德道:人要吃饭,狼要吃肉,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寇准放下茶杯:不如这样吧,将军回到兵营之后,劝说辽皇退兵。我大宋毕竟是礼仪之邦,不会追究友邦的一点无心之失,只要辽国将每年的岁币给取消了,我国皇帝不仅不会怪罪辽皇,还会与辽皇结为兄弟,将军以为如何呢?
耶律隆德愣了一下,面红过脸:不可能寇准,你
接下来就是一阵叽里呱啦的契丹语,寇准听不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欧阳春一踹耶律隆德坐着的凳子腿:嘴巴放干净了说话!
耶律隆德被掀翻在地,依旧痛骂不止。
寇准摇了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说罢站起身来,出了门。欧阳春紧随其后。
辽国大营此时一片混乱。
将士们一觉醒来,发现马草被烧了,主帅失踪,顿时手忙脚乱。还好皇帝依然稳坐中军帐,才叫将士们有了主心骨。
而辽圣宗本人,心情也格外的糟糕。
还是没找到吗?
亲卫摇头:找遍了大营,没有找到枢密使。
辽圣宗喃喃道:难道是被宋人抓走了?
随即失笑:胡都古武功高强,怎么可能被无声无息地抓走呢?
可是,如果耶律隆德不是被敌人抓走的,难道他是自己走的?
辽圣宗皱眉。
他不可能接受这个说法,这无异于是在说耶律隆德临阵脱逃,背叛了自己。
他宁可相信耶律隆德是被昨晚的大火烧得死无全尸了。
可是昨晚的大火只烧掉了堆放马草的仓库,马上就被扑灭了,根本就没有烧死人。
这时候,传令官来报:禀告陛下,宋人遣使者来到军营前,说要见陛下您。
辽圣宗点头:叫他进来。
宋人的使者是个魁梧的猛士,只身深入敌阵也不见惧色。
辽圣宗暗暗点头,这才是英雄气概呢。
宋国的使者将宋相寇准的文书递呈给辽圣宗的近侍,由近侍拆开,确认没有夹带之后再呈给辽圣宗。
辽圣宗展开一看,面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黑,狠狠一拍桌案:耶律隆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