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腹部中了一劍,現在血還在流。
他開始思考,這樣到底值不值得。
尹重行對他的喜歡,他對尹重行的喜歡,到底值不值得他花費這麼大的代價?
但他已經走出了第一步,也沒辦法再回頭了。
紀晚竹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以後尹重行對他生了二心,他一定會殺了他。
紀晚竹避開了所有青年俠客,專挑那些年長的一些下手。
當他殺死最後一個正道盟盟主時,他差點連刀都拿不起來。
他身上都是傷,對於尋常人來說,可能這些傷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紀晚竹完成任務拿到解藥時,已經筋疲力盡了。
連尺涯幫他處理了一下傷口,然而紀晚竹一能站起,便立刻朝山下走去。
正道盟已經因為他的舉動,掀起了軒然大波。
紀晚竹甚至能猜測到他們對自己的評價,魔教之人,無惡不作,殺人如麻。
那幾個人的死,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大損失。
畢竟即使是地圖出錯,死的也只是一些小雜兵而已。
但他殺的就不一樣了,個個都是大將。
為了避開可能會出現的青嵐教或者正道盟的人,紀晚竹特地挑了一條偏僻的路走。
這山路貼著山崖,不足兩尺的路下,就是萬丈深淵。
紀晚竹走得忐忑又慎重,他現在受傷嚴重,戰鬥力大打折扣。若是在平時,他根本無須這么小心翼翼。
行至轉角處時,他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尹重行。
尹重行身後還跟著好幾個正道盟的人,看上去正準備憑藉著這條路上山。
可這條路根本就沒多少人知道。
紀晚竹看著尹重行,看著他站在隊伍最前面,明顯就是帶隊之人。
「重行?」紀晚竹以為自己看錯了,猶疑地問道。
尹重行看見他也有些訝異,卻很快就收斂起了表情。他抓緊晗霜劍,用一種漠然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只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是魔教的人,殺了他。」尹重行身後的老者道。
尹重行還真的拔出了劍來。
紀晚竹驚怒問道:「尹重行,你要做什麼?」
尹重行的眼神漸漸變得冰冷,而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或許在無人在場的情況下,他還會跟他虛與委蛇一番,但是現在後面有這麼多人看著,他自然不會再裝模作樣。
他望向對面的紀晚竹,他本來不想這麼快跟他撕破臉的,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尹重行一直很想靠剷除魔教來建功立業,畢竟如果能藉此登上正道盟盟主之位的話,那可是風光無限的好事。
所以他利用了出現在汴京的紀晚竹,騙取他的信任,來達到他的目的。
但是,現在紀晚竹貌似已經失去他的價值了。
尹重行飛身而上,在拐角處這狹小的地方跟紀晚竹打鬥起來。
紀晚竹本就身受重傷,此時哪裡還有力氣跟他爭鬥,只能拿出武器勉強自衛。
而且越打,紀晚竹便越發覺得尹重行內力澎湃,比他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還要強了很多。
紀晚竹看前幾日還與自己溫聲而語的人突然拔劍相向,只覺得氣血翻湧,登時罵道:「尹重行,你不是說要與我一起退隱江湖的嗎?」他一邊躲避一邊道。
尹重行拿劍刺傷他右肩,說:「我從未見過你,你這個魔教妖人,不要胡言亂語。」
他竟然喊我魔教妖人。紀晚竹心臟一抽,登時便被他的劍刃劃傷了皮膚。
後面觀戰的幾人里有人道:「這妖人死到臨頭還與尹少俠攀親帶故的,真是奸詐。」
紀晚竹無瑕估計別人說些什麼,他的目光追隨著尹重行,渴盼著他能說些什麼。
可他既沒有維護他,也沒有停手。
甚至於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更加不留情面,而身上逐步加重的傷勢也讓紀晚竹最後一點希冀都漸漸消散下去。
他終於出手,袖中四片刀刃齊飛,朝尹重行襲去。
他用了全力,瘋狂調動體內的內力,催使著刀刃發動攻擊。
尹重行的身上被他的迴旋刃割傷了好幾處,甚至差點被他刺中心口。
紀晚竹對於這迴旋刃的操縱已臻化境,可當他的刀刃即將割到尹重行脖子的時候,他還是留了下手。
然而他的留手卻將他陷入了更萬劫不復的境地。
尹重行揮動晗霜劍,那吹毫斷髮的利刃,化作一道白光,輕易便襲到紀晚竹身前,洞穿了他的胸膛。
紀晚竹聽見自己心臟被破開的聲音,那麼輕的一聲,他卻聽見了。
這一劍仿佛不是刺在了他心臟上,而是直接刺在了他靈魂里。
他痛得無所適從,一雙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持劍的紀晚竹,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
「為什麼?」他一張口,就有血從喉嚨里漫了上來,一時間唇齒舌尖俱是鐵鏽般的味道。
尹重行看著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道:「你為什麼要信我呢?難道你以為,我真會捨棄一切陪你麼,別做夢了。」
尹重行拔出劍來,紀晚竹的血沿著劍身流下來,頃刻便結了霜。
紀晚竹捂住胸口,在失血的眩暈中,無力地依靠著石壁跪了下來。
「各位,魔教妖人已經伏誅,我們繼續趕路吧。」尹重行道。
紀晚竹的手指動了動,他想去抓住尹重行的衣袖,問問他,究竟是他變了,還是這只是一場夢。
「尹少俠小心,那妖人還沒死透!」後面有人提醒道。
尹重行警戒地轉過身,迅速踢出一腳,正踹在紀晚竹肚腹處,將他踢下了山崖。
紀晚竹伸長手,想去拉他的衣擺,卻什麼都沒抓到。
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風裡帶著死亡的氣息。
紀晚竹突然間想起了他與尹重行在一起時發生的一幕幕。
「哦?你跟我對上就不會傷我了?」
「我怎捨得傷你。」
「晚竹,跟我一起走吧。就我們兩個人,天涯海角,自在逍遙。」
「我倒是無事,只是你,你前途似錦,就什麼都不要了?」
「跟你比起來,那些東西算什麼。」
尹重行,原來,只有我一人把你的話當了真。
紀晚竹眼裡的淚水,一時洶湧決堤。
他像一片無根的落葉,墜入了那無盡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