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矢破風而來,穿透了紀晚竹的身體。
謝謙吟的腦子裡只剩一片空茫。那箭從紀晚竹消瘦的身體裡穿過,如同穿透稻草人一樣輕鬆。
他想起紀晚竹說的,等病好了就跟他重新開始。
可他看著那從他身體裡湧出的鮮血,覺得那一天,自己再也等不到了。
連尺涯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看薛暮山還有繼續的意思,慌忙出手打暈了他。
他飛落下來,想去查看紀晚竹的傷勢,而紀晚竹顯然已經是進氣比出氣少了。
謝謙吟惶惶然地抱著他,從喉嚨里發出低啞的嘶吼聲。
連尺涯想去看他的情況,被謝謙吟避開,他像是護食一般,緊緊地護著紀晚竹。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謝謙吟強忍著淚水,飛身而起,一手抱著紀晚竹,一手飛出扇子,割開了倒地昏迷的薛暮山的喉嚨。
「不!」連尺涯急忙去擋,卻為時已晚。
謝謙吟正準備把連尺涯一起殺掉時,紀晚竹突然擋住了他的手,氣若遊絲地說:「別殺他。」
謝謙吟便停了手。
連尺涯按住薛暮山的傷口,看他的血流得越來越多,知道他已經回天乏術。這時他拋下薛暮山,對兩人道:「跟我來。」
謝謙吟再不遲疑,抱著紀晚竹跟著他跑了出去。
連尺涯對這青嵐教底下的地形十分熟悉,帶著他們七拐八拐,很快就突出了重圍。
出口處是一片開闊的平底,在外面的黑夜籠罩下,群山仿佛一隻只蟄伏的巨獸。
「晚竹,別再來了。青嵐教已經不是之前的青嵐教了。」連尺涯推他們出去,道。
紀晚竹虛弱地笑笑,道:「我也回不了了。」
他的身體已經被血染作鮮紅,連抱著他的謝謙吟身上都滿是鮮血。
「抱歉,給你帶來了麻煩。」紀晚竹道。
「沒事。你們快走。」連尺涯道,接著扭轉過頭,朝來路跑了過去。
謝謙吟不敢拔出紀晚竹身上的箭,他怕拔出來會加速他失血的速度。他一路用內功維持著紀晚竹的心脈運行,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讓他永遠睡了過去。
「謙吟,放下我吧。」紀晚竹這樣說。
「不。」謝謙吟強忍淚意,道。
「我活不了了。」紀晚竹說,「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
謝謙吟的步伐慢了下來,他停下腳步,將紀晚竹放在地上,伸手摺斷自他身體裡穿過的箭矢。
「晚竹。」他的眼淚滴落下來,帶著無盡的沉痛和哀傷,「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走這條路的。」
「誰也不能預見,誰又能想到呢。」紀晚竹笑著說。
「是我害了你。」謝謙吟重複了一遍他自己的話。他想,如果不是自己跟尹重行找上他,他不會被害到叛離青嵐教,如果不是自己與尹重行設計他,他不會被人糟蹋。他落到這個地步,都是他一手促成的。經過這麼多事情,他以為自己還能有重新再來的機會,可現實卻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他的晚竹,他的晚竹啊。
謝謙吟淚如泉湧,連聲音都變得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
紀晚竹淺淺笑道:「沒關係的,我這身體,我知道的。就算沒有這事,我也根本等不到找到人的時候。」
「我不該招惹你的,我不該出現在你面前的。」謝謙吟說。
如果不是他,紀晚竹怎麼會這麼積重難返。如果不是他,他怎麼可能落到這般田地。
似乎是因為要死了的緣故,紀晚竹覺得以往的那些恨啊怨的,都煙消雲散了。他現在看著謝謙吟,也不恨了。
「沒事。」他搖了搖頭,說,「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或許我早該在那山崖下死了。」
都說人死之前會迴光返照,紀晚竹覺得自己現在也大抵是處在這種情況中了。
以往他總會疲憊睏倦,現在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
像是燃到盡頭的燭火,在燃燒所有的生命散發出最後的光與熱。
「其實……我以前想過要當大俠的,咳咳,只是以前來不及……後來就沒機會了。」紀晚竹說。
謝謙吟一邊落淚,一邊對他道:「你已經是了。」
紀晚竹笑笑,道:「還沒有呢。我沒有懲奸除惡,也沒有劫富濟貧,我還有很多想做的沒做……。你知道的,我殺過金家的人,殺了那麼多,他們把我視作魔頭。魔頭是不能當大俠的。可殺父殺母之仇,你不殺他全家,怎麼能解恨呢?」
他說話說得很費力,說了那麼一番話,就趕緊停下來呼吸了好幾口氣:「我不是什麼好人,我真的,沒那麼好。所以我落到現在這樣,也算是報應吧。」
「不,你是最好的。」謝謙吟低下頭,吻了吻他的眉心,「我的晚竹,敢愛敢恨,怎麼能不好呢。」
「你不是宮主了,是麼?因為曹隨昀?」紀晚竹感覺到疲乏感漸漸襲來,他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
「是,我怕給天水宮帶來麻煩,所以辭去了宮主的職位。」他對紀晚竹道,「跟你沒關係,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這樣啊。」紀晚竹說,「其實啊……我愛過你。」
他的瞳孔漸漸渙散了。
「你以後,要是遇到喜歡的人,不要再騙他了。」紀晚竹說著,嘴角又流出新的血來,「被欺騙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謝謙吟胡亂搖著頭,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不會再愛上別人,也不會再騙別人了。
紀晚竹聽到他的回答,似乎是滿意了,他的眼皮慢慢地耷拉下來,就這樣停止了呼吸。
謝謙吟止住了哭聲,他湊過去親了親紀晚竹的唇,說:「你這個小混蛋,你說病好了咱們就重新開始的,你騙我……你騙我……。」
他說著說著,又哭了。
【系統提示:攻略目標謝謙吟喜愛值+0,後悔度+1,當前喜愛值100,後悔度100。】
正道盟中。
尹重行正對著燭火擦拭手中的晗霜劍,可他突然手一松,那劍便墜到了地上。
新掛的劍穗上的環佩,咔擦一聲碎了。
他突然覺得一陣沒來由地心慌,他下意識去摸掛在腰間的那塊玉佩,直到摸了個空,才想起它好久前就不見了。
他似乎心有所感,茫茫然喊了聲:「晚竹。」
這聲呼喊散碎在夜風中,緩緩湮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