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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音下葬的那天,下著雨。
陰雨綿綿的天氣,讓人從皮膚到骨子裡都發著寒。
沒有葬禮,沒有花圈。
也沒有親友。
他孑然一身地來到這世上,又孑然一身地離去。
汪明澤不知道他為何要做出那樣的選擇,也許他覺得自己終於報了仇,也許他覺得再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汪明澤點起一支煙,在潮濕的水汽中,看著遠方的墓園。
煙往上燃,漸漸燒到手指。
他就這樣拿著,直到煙燒到手指,卻依然自虐般地不肯放手。
一如他對顧淮音。
或許他早就該覺察到他的不對的,他一向那麼精明,這次卻被人下了套。
他貪戀著那個人的溫柔,貪戀著他展露出的虛假的依賴。
顧淮音似乎早已做好了離開的準備,當汪明澤回到家中時,發現他把他的東西全都帶走了,一件也沒剩下。
當初汪明澤給他的那張卡也安靜地躺在客廳的桌上,下面壓著一張紙。
紙上是顧淮音娟秀的字跡:
「一次三百,少了的錢算是嫖資。謝謝汪少賞臉。」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諷刺著汪明澤,也諷刺著他自己。
汪明澤以為自己會陷入一種極致的悲痛之中,結果並沒有。
他只是覺得心裡空了一大塊,呼呼地吹著寒風。那裡的空洞沒辦法彌補,本來那裡藏著一個顧淮音,不過現在他已經不在了。
仿佛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只是一場幻夢。
他對顧淮音的喜歡,突如其來。
或許只是笙歌那驚鴻一瞥動了心,或許是隱含的愧疚變了質,或許只是跟成文舟爭來斗去的時候有了征服感。
說不清楚。
他以為他沒喜歡得這麼深的,他喜歡過很多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汪少爺,從來不會為任何人傷神。
可顧淮音不一樣。
他承認他一開始接近他,純粹是想玩弄他而已。
顧淮音長了一張好臉,身段也好,在善於獵艷的汪少面前,就是一隻渾然不知自己誘惑力有多大的小羊羔。
成文舟對他不好,他卻依然顧及著成文舟不肯離開。
汪明澤覺得他有點傻,但也起了將他占為己有的心思。
他不介意有這樣一個懂事的男朋友。
比起其他人來說,顧淮音跟他還有層同學的關係。在與他相處的時候,以往那些畫面也都紛至沓來。
原來他曾是那樣一個陽光的男孩子,原來他還會偷偷做些他不知道的幼稚的舉動,原來他那麼早就喜歡過他。
汪明澤心裡揣著淡淡的驚喜,有一種發現蒙塵的寶藏的快樂感。
可當他看到身邊的人漸漸將他記憶里的顧淮音還原出來時,他卻有些心疼了。他心知他如今的遭遇是因為自己親手所為,他心有愧疚——儘管愧疚這種東西,出現在汪少身上顯得有些不合常理。
但當一個人進到自己心裡的時候,不合常理便也成了常理了。
因為那個人就藏在他心裡,他痛自己也跟著痛,還能如何。
就當是多了一個小玩意,寵著他哄著他就好。
哪想小白兔成了大灰狼,不僅反將了他一軍,還差點讓他一敗塗地。
汪明澤真的佩服他,試問如果是他,斷然做不到與昔日仇人和睦相處,做不到這樣虛偽地應承。
顧淮音向他展示已經被毀掉的自己,向他表示順從。
汪明澤心疼他,憐惜他,他便利用這份憐惜與疼愛。
曾經天真無邪的少年,有了心機,有了仇恨。
汪明澤終於愛上他之後,他也終於不再遮掩,向他伸出了真實的利爪。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煙抽到了盡頭,苦澀的味道在舌尖久久不散。
汪明澤看著遠處的天幕,一顆心也沉了下去。
那天,他趕到顧淮音身邊的時候,他的身體還帶著些許餘熱,仿佛只是睡著了一樣。
可他已經沒有了氣息。
他渾身都是血,僵硬地躺在那裡,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可笑的是他前不久還做著跟他長久的美夢,一眨眼便夢碎人離。
當成文舟反應過來之後,他甚至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便被推了開來。
成文舟像是一隻護食的狗一樣,牢牢護著顧淮音。
汪明澤跟他在急診室里打了起來,直到醫生護士們看不過去,將他們兩人拉扯開來。
成文舟一直在沖他吼,說自己和顧淮音生活得好好的,他為什麼要來破壞他們。
汪明澤什麼話都不想說,他只想狠狠地揍他一頓,然後把顧淮音帶走。
他終於覺察到顧淮音與自己以往交往的人都不同,他在乎這個男人,他想要給他治病,想要儘自己所能,給他最好的。
可他什麼都幹不了,甚至連他的死亡都沒能阻止。
或許他故意等自己過去才跳,就是做好了這樣的打算。用他的死來當做對他的懲罰,多麼白痴而又無聊的行為。
他就是吃准了自己對他動了心,吃准了自己會難過。
他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