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費盡心機地跟自己周旋,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喜歡上他麼。一個顧淮音的死怎麼可能值得他汪明澤難過,只有真正喜歡一個人,才會體會到那種失去後的痛徹心扉。
顧淮音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簡直就是屈就了他的才華。
他去了之後,汪明澤到他家裡去過一次,從他媽手裡得到了一本泛黃的日記。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侵犯隱私的行為,但汪明澤已經沒了辦法,他只能從他留下的痕跡里努力尋找當年那個少年的模樣,總好過面對空寂的冰冷的再沒有他的未來。
於一字一句間努力找尋,汪明澤在顧淮音的過去里,找到了他自己。
「3月7日,晴。他今天逃課去打了籃球,點名的時候我沒有點他的名字。這是我第一次做這樣的小動作,有點後怕,但我也不想他被班主任叫到外面去罰站。雖然他好像也並不在意這個。但他穿著被汗水打濕的球衣進來的時候真的很性感,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就是忍不住會多看他幾眼。」
儘管他只用了一個「他」字來指代,但汪明澤知道那說的就是他自己。
高中時期,那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有他一個。
「3月25,雨。他有幾個很好的朋友,他們總是勾肩搭背的。我也很想融入他們,但他們似乎並不喜歡成績太好的人的加入。所以我可以故意考砸麼?想想還是算了吧,爸媽會發脾氣不說,他們也不會想帶我玩,我太矮太瘦了,又不會打籃球,他們肯定不願意帶我。」
「3月31日,晴。他今天交作業的時候還是喊我喂,那個誰,這樣子。我其實想聽他喊我的名字。如果他喊了的話我肯定會開心到打滾。今天穿的是新買的衣服,我努力地收拾了自己,但他也沒有多看我一眼。跟他處在同一個環境下的時候我總是很自卑,他穿的衣服我不了解,但看上去就很昂貴。我就像個醜小鴨,而他是個王子。王子是不會喜歡醜小鴨的吧,而且這還是一隻公的醜小鴨。」
「5月20日,多雲。今天有很多人送他禮物,巧克力和花塞了一桌子。他很高興收到那麼多封情書,興高采烈地一封封拆開來看,還念給別人聽。我挺擔心他會喜歡上那些漂亮的女孩子的,她們那麼好看,換成我也會心動的。我想給他也寫一封情書,偷偷地夾進他的書頁里,就像平時塞零食的時候那樣。我不會署名,還要用左手寫,這樣他就看不出來了。但他會喜歡麼?」
汪明澤翻到出事前後的那幾頁,看到顧淮音留下的字跡。
「9月3日,陰。我越來越喜歡他了,這種感覺非但沒有因為假期而消退,反而越演越烈。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夢遺了,而昨晚夢裡的主角就是我和他。這太荒謬了,我甚至不知道應該跟誰講,別人只會把我當怪物吧……」
從這之後日記便斷開了,再翻一頁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後。
「11月5日,晴。這段時間很難過,不知道要怎麼講。過幾天就要去爺爺家裡了,退了學,以後就得去打工了。今天想去再看他一眼,道個別,但是被他的朋友們打了,哈……」後面還加了個手繪的醜醜的笑臉。
「就這樣結束吧,希望他以後想起我的時候——如果他還記得我的話,希望是一點好印象吧。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喜歡過他。」
顧媽因為不喜歡翻看書籍類的東西,倒是從沒翻過這本日記。
汪明澤沒有告訴她顧淮音去世了的消息,她只當汪明澤是觸景生情,忙問:「怎麼了,音音寫了什麼麼?」
她在面對顧淮音的時候,生疏得連他的名字都沒能叫出來。
可這近乎寵溺的稱謂卻在外人面前輕而易舉地吐露了。
「沒什麼。」汪明澤擦了擦濕潤的眼睛,將日記本合上,珍而重之地抱在了懷裡。
「多虧你了好心的音音同學,那孩子受了很多苦,麻煩你以後多多關照了。」顧媽認真地囑託道,「要不是你這麼好的同學給音音找到了治療的醫生,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辦呢。」
汪明澤知道所謂的治病都是謊言而已,有些不忍面對地扭過頭,正好瞅見了那帶著一身泥巴回家的小女孩。
看看這家裡的情況,汪明澤又留下了一沓錢才走。
顧媽本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收的,直到汪明澤說「我跟淮音是好朋友,我欠了他很多,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償還而已。」她才收下了那些錢財。
是欠著啊,欠了前程,欠了感情,欠了信任。
顧淮音下葬的時候,成文舟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靠近那裡。
汪明澤只能遠遠地望著,直到青山也染了煙雨的黛色。
煙已經抽完了,他也沒有再點一根的打算。
成文舟想把顧淮音葬到這H城來,於是他也跟了過來。
汪明澤去找了段宏鷹,找他陪著喝酒。
段宏鷹不知道他遭受了什麼,看他面色晦暗,以為他死了爹媽。
汪明澤只是想喝酒,一杯一杯黃湯下肚,這段日子以來的事情都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他是汪少啊,他可是汪明澤,誰能傷得到他。
沒了顧淮音,還有千千萬萬個長得好的爭先恐後地爬上他的床,他沒必要為著這麼一個傷神到這種地步。
可他更清楚,就算他能再找千千萬萬個,他們都不是顧淮音了。
都不是當年那個滿腹心思暗戀著他的小少年,都不再是那個滿身傷痕努力求生的顧淮音。
他毀了一個喜歡他的人,卻又在摧毀了所有讓他愛上自己的可能之後,將一顆浪蕩不羈的心交付了出去。
落到這步田地,也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酒喝到興頭上,汪明澤才發現段宏鷹也跟著喝了。
他醉醺醺地問段宏鷹:「惡人終會有惡報麼?」
段宏鷹也有點醉了,聽完只是嗤笑道:「那都是那些算命的胡謅的因果論,有錢還能使鬼推磨呢,天上又沒個老天爺看著,哪裡可能會有什麼報應。」
汪明澤扯著嘴角笑了兩聲,道:「也是……要這是報應,那未免也太輕了……」
傷心不傷體,與他對顧淮音做過的比起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一點。
他倒寧願顧淮音讓自己把所有欠他的都償了,這樣也好求個無怨無悔。
喝得爛醉如泥,汪明澤跟段宏鷹兩個人相攜著走出門去。
回去還得坐段宏鷹的車子。
汪明澤醉的迷迷糊糊,勉強摸索到了副駕駛上坐著,也沒那力氣去管安全帶有沒有繫上。
他有些困了,醉意盎然的時候唯有一個名字於腦海中分外清醒。他握緊拳頭放到胸口,聽見自己淺淺的呢喃。
翻來覆去,儘是顧淮音三個字。
他醉得狠了,最後也沒管坐上駕駛座的究竟是代駕還是段宏鷹。
直到他於強烈且刺耳的剎車聲中意識回體,直到劇痛自脊骨一路蔓延至全身。
留存在眼帘里的最後一幕,是吵嚷著朝這邊奔來的人員,穿著各種衣服,發著各種喧鬧的聲響。
汪明澤倒吸著涼氣,最後吐出來的是一句:
「淮音,疼。」
【系統提示:攻略目標汪明澤喜愛值+0,後悔度+20,當前喜愛值100,後悔度100。】
「現播報一起緊急交通事故,事故發生地點在三環尋烏街道交叉路口處,初步判斷是因醉酒駕駛引發的車禍,事故原因仍在進一步篩查中。」
成文舟坐在街口小吃街里吃著面,注意力被店子裡播放新聞的電視機剝奪了一小會。但他很快又挪開了視線。
天黑了,得趕緊回家。明天還得陪音子呢。
他這樣想著,又埋下頭去。
一滴滾燙的液體滴入麵湯里,很快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