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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知道自己復生有望,溫斐近日裡倒是出乎意料地安靜下來。
毛球照樣吃吃喝喝,雖然他神經粗比電纜,卻也感覺到溫斐有些興奮。
但不知道怎麼的,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溫斐在已有的選項里敲定了一個,名為「風落笛聲寒」。
聶如咎斜倚在矮牆上,一手支楞著腦袋,一手提著酒罈。
他姿態風流,聽冷風盈撫琴的同時,已將壇中酒喝了一半多。
他向來嗜酒如命,酒不離手,又千杯不醉,是以這酒雖烈,他也只是微醺而已。
冷風盈穿著件金線鑲邊的白衣,坐在琴案前撫琴。他模樣俊美,眉目間蘊含著一股子書卷氣,顯得斯文儒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雙眸無神,原來這般俊秀的男子,竟是個盲的。
他雙手白淨,十指纖長,按在七弦琴上。琴音如水般從他手指下流瀉出來。
等冷風盈一曲彈完,聶如咎便從牆上跳下來,幾步就走到了他身邊。
「酒喝完了?」冷風盈側耳聽他動靜,笑著問道。
聶如咎臉上浮現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但他的目光一與冷風盈接觸,便霎時間成了一襲春風,滿溢著情意。
「喝了一半,另一半想贈與你喝。」聶如咎笑著湊到他旁邊,鼻息間都染上了酒氣,活像個浪蕩公子。
冷風盈看不見,並不知道自己與他挨得很近,再過去一分便會碰上的程度。
他聽了聶如咎的話,笑了一聲,又仔細辨認他噴吐出的酒氣,說:「竹葉青?」
「嗯。」聶如咎笑笑,伸出手指點了點他鼻尖,稍稍退開些距離,說:「你的鼻子可真靈。」
冷風盈得了他確認,便道:「那我可喝不得,這酒太烈,我會醉。」
聶如咎說:「醉了便醉了,有我在這,你還怕什麼。再說這可是貢品,尋常人可喝不到。若是換了旁人,我肯定捨不得送。」
冷風盈這才應允:「你說得這樣好,那我定要嘗上一嘗了。」
聶如咎見他答應了,便將手中小壇湊到他唇邊,餵給他喝。
冷風盈微一張嘴,那醇香的酒液便入了唇舌之間,烈是烈,卻也香得很。
他飲了一口便推開那酒罈,忙道:「不喝了不喝了,夠了。」
聶如咎見他唇邊染上酒漬,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一下。冷風盈看不見,自然也發覺不了他眸中濃濃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指為冷風盈擦拭,那拇指自那人緋紅的唇瓣上擦過時,還捨不得離開似地緩慢摩挲了一下。
「我已經讓人幫你去尋名醫了,那戈玉合雖只是個江湖大夫,卻享有盛名,最擅長處理那些疑難雜症。讓他來幫你看看,也許你這眼睛就能治好了。」
冷風盈聽了,臉上迅速浮現一絲喜色,但這神色轉瞬即逝,接著便成了惆悵。
他說:「我這眼睛我自己知道,連宮中御醫都沒有辦法,那江湖郎中又怎麼治得好?」
聶如咎道:「這可說不定,也許就治好了呢。」
冷風盈退回去,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便又沖聶如咎道:「憶闌呢,怎麼這幾日沒見他來?」
聶如咎聽見那兩個字臉色便是一黑,他有些吃味地道:「誰知道呢。」
冷風盈聽出他話里的醋意,笑了一笑,說:「你啊,總跟他爭來斗去的,何必呢。」過了會他又問:「真不知道?」
聶如咎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道:「不知道。」
他嘴上說著不知道,實際上卻是知道的。
前天夜裡,他還跟荊憶闌交談過。
聶如咎、冷風盈、荊憶闌三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客。
比起後面兩人來,聶如咎身份和地位還要高一些。他父親雖也出身武林,但他母親卻是皇上的親妹妹。是以聶如咎從一出生起,便得了個王爺的封號。雖無實權,卻也是官府里登記在冊的。即使他什麼都不做,朝廷也會給他發俸祿。
他那母親又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向來護短,所以聶如咎不管是在武林,還是在朝廷,都是少有人敢惹的角色。
冷風盈的父親是冷羌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冷家的當家人。
冷風盈上面哥哥姐姐有好幾個,他是幼子,向來最是得寵。因他眼盲的緣故,哥姐們憐惜他,對他也越發疼愛。
聶如咎和冷風盈少年時便相識,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兩人長大以後便一起行走江湖,還得了琴笛雙俠的美稱。
而那荊憶闌則是半路殺出來的,他師從巒峰大師,劍術超群,一出江湖便殺了淮海之上無人敢惹的惡霸琉璃尊,後來也一直稟承道義,懲惡除奸。
世人說起荊憶闌來,都會說他是一位冷清冷性的無情劍客,說他不苟言笑,說他出手無情。
聶如咎跟荊憶闌幼時也有過那麼一段交情,後來荊憶闌失蹤了一段時間,再出來時便變了性子。
既是舊識,聶如咎本不該這樣反感他,但不巧的是,荊憶闌一出現在冷風盈面前,便像個背後靈一樣,怎麼也不肯走了。
聶如咎與冷風盈雖然以兄弟相稱,但他心裡一直都懷揣著對這人的喜愛,雖然沒挑明,卻也沒有遮掩。
可荊憶闌似乎也對冷風盈揣著一樣的心思,這令聶如咎感覺到了危機感,一種自己心愛之人被人覬覦的感覺。
而他前天與荊憶闌的那一次交談,或者說那一次口頭衝突,正是荊憶闌離開的起因。
他每月十五都會去一次南風館,那是康莊城花街中的一家妓館,裡面全是男娼。
他一向都瞞著冷風盈過去,冷風盈也沒發覺,不巧的是,他的行為被荊憶闌發現了。
夜色之下,荊憶闌抱劍從黑暗中走出,將正準備回王府的聶如咎抓了個正著。
「你這樣做,對得起風盈麼?」荊憶闌站在夜裡,一身都泛著冷氣,可他的臉色比這夜更冷,黑沉沉的一片。
聶如咎眉毛都沒抬,只衝他道:「他若知道了,才是對不起。他不知道,又有什麼對不起的。」
「你……」荊憶闌走出一步,劍已出鞘。
聶如咎面色未變,只拿出腰間那笛子來,橫在眼前,渾然不懼地看著他。
「哼。」原本氣勢洶洶的荊憶闌,卻是停了動作,他冷聲道,「別再讓我看到你去那種地方。」
聶如咎沒理會他,往府里走。
他走出幾步,荊憶闌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若你不能好好對他,那我就殺了你。」
聶如咎的腳步頓了一頓,便再不遲疑地走了進去。
南風館。饒是這館外頭裝潢得再如何金碧輝煌,卻依然不改內在的污濁本質。
館內每一間廂房都用花名稱呼,如今這名為「海棠」的房間裡,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荊憶闌右手握在劍柄之上,將那天下馳名的殘燼劍拔出三分,不發一言地看著那床上苟且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