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苟且亦不太恰當,那床上的兩人,一是嫖客,另一個則是小倌。
他來得悄無聲息,如一陣風一樣,半點不留痕跡。
那來嫖宿的男人依然壓在那纖瘦小倌身上動作,根本沒發現屋裡進來了人。
那小倌便是他此行的目標,荊憶闌並沒有見過他,但他知道那人的名字,他叫風袖。
荊憶闌的劍很少殺人,所殺的亦無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今日他依然不會殺了這嫖客。
所以他出手,一掌便擊昏了他。
那小倌得了解脫,依然保持著那副承歡的姿勢,動也沒動。
他似乎一點也不怕荊憶闌手裡的劍,一點也不怕自己將會面臨的處境。
此時荊憶闌才看清楚,他竟有一張比女子還要姝麗的容顏,只是這張臉太女氣了,又是出現在這種煙花之地,無端便讓他一陣反胃。
風袖一身不著寸縷,模樣狼狽無比,可他面對來殺他的劍客,卻只是笑著問:「是誰派你來的?」
荊憶闌拔劍出鞘,道:「是我自己來的。」
風袖笑了笑,道:「我跟你無怨無仇……你沒有殺我的理由,是冷羌戎,冷風盈,還是……聶如咎?」
他說到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出口。
荊憶闌卻並不理會他,依然是那句話:「是我自己來的。」
風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笑著笑著竟有些少年氣,他說:「你動手吧。」
他並沒有逃跑,亦沒有抵抗,他知道自己躲不過,畢竟他手無縛雞之力,而對面是個武功高強的男人。
荊憶闌並未跟他廢話,他執劍上前,正準備用這小倌的血祭劍。可他突然看見了他那雙眼睛,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跟荊憶闌心中那人的很像。
就是這一眼,讓荊憶闌改了主意。
他本準備用來割斷這小倌喉嚨的一劍,改刺向了他胸口。
這一劍來得快去得也快,冰冷的刀刃刺穿了那單薄的身軀,直沒入床板之間。
荊憶闌拔劍出來的時候,他的血噴湧出來,染紅了那人白皙的胸膛。
紅的血,白的皮膚,結合在一切有些過分刺眼。
殘燼滴血不沾,那血液順著劍身滑落,半晌劍身上便已無半分異色。
荊憶闌冷漠地收劍入鞘,轉身離開,一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
只留下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倌在床上等死。
這個小倌的名字,叫風袖。
他還有另一個名字,叫溫斐。
溫斐從風袖的身體回到系統空間裡,他抬抬手,將房間裡的幻象撤去。
那個嫖客衣冠齊整地躺在他的身邊,此時正鼾聲如雷,一點也沒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已渾身是血。
「宿主大人,為什麼要多此一舉製造一個幻象?」毛球歪著頭道,他以為自家宿主會趁機再來一炮。
溫斐笑眯眯地摸摸它的頭,道:「他有病。」
他指了指床上的那男人,對他解釋道。
這是溫斐第一次挑戰這麼悲哀的角色,比起他曾經扮演過的顧淮音,風袖的經歷要比之還要悽慘。
風袖的母親阮惜玉本是風塵女子,第一次賣身時,遇到的便是冷羌戎。
冷羌戎把阮惜玉贖回去,讓她成為了自己的第九房妾室。
冷羌戎生性風流,膝下子嗣也多,阮惜玉進門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七女六子。
阮惜玉雖是風塵女,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嫁給冷羌戎之後,便收斂自己的習性,安心相夫教子。
冷羌戎也極其喜歡她,不僅與她同進同食,甚至還將應當留給他正室夫人的鐲子送給了她。
阮惜玉一時風頭無兩,對自己的夫君也越發地好。
然而好景不長,不知阮惜玉犯了冷羌戎的什麼忌諱。冷羌戎將她逐出了冷家,重新賣到了青樓里。
那時她腹中有子,就是風袖。
風袖生在那煙柳之地,從小到大都被人戳著脊梁骨喊娼妓的兒子。
阮惜玉生下他之後,沒過幾年便撒手人寰。
冷羌戎這時才想起這麼個人來,將風袖接了回去。
接是接了,卻也沒有讓他入族譜,沒有讓他姓冷,更沒有認這個兒子。
長久以來,風袖在冷府中的地位也就稍稍比僕役好上一點。若是衝撞了府中的少爺小姐,也是要被吊起來打的。
冷府里有位少爺,比風袖大不了幾個月,卻受盡寵愛。
那個人就是冷風盈。
冷風盈小的時候本是不瞎的,只是因未足月出生有些體弱。
兩人年歲相仿,一個被捧在天上,一個卻被踩在泥地里。
那時聶如咎的父親聶懷觴與冷羌戎交好,聶如咎也常往冷府跑。
風袖那年十三歲,雖年幼卻早已看盡人情冷暖。他看得出府里的人都在巴結這位小王爺,便也開始接近他。
聶如咎也是少年心性,很快便與風袖、風盈二人交好。
那冷風盈雖也常常見到風袖,知道他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卻只把他當做府中下人對待。
一個是天上的白雲,一個是地上的泥土,聶如咎自然是對冷風盈更好一些。
風袖本想著藉由聶如咎的關係,脫了這尷尬的處境。卻沒想到,好運沒盼著,厄運卻來了。
那年臘月,風袖與聶如咎、冷風盈二人一同玩雪。
後來大人們跑過去看時,發現聶如咎和冷風盈二人墜入那結了薄冰的湖水裡。
後來兩人都被救起,聶如咎身體康健並無大礙,那冷風盈卻是從此落下了病根,身子大不如前。
事情再清楚不過,定然是那風袖嫉恨兩人,才將他們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