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夠了嗎?」聶如咎道。
冷風盈聽了他這樣的話,便轉過頭來,對著他道:「怎麼,心疼了?」
見聶如咎黑著臉不說話,冷風盈道:「心疼你去陪他啊,陪他一起去死,豈不是更好。」
兩人表面上和和氣氣的,背地裡卻是這樣針鋒相對的狀況。這樣的情況從風袖離開之後便開始了。聶如咎雖然勉強跟他在一起,可待他十分疏離,根本不像是對待愛人。冷風盈受不得這樣的冷遇,經常尋著機會找他吵架。
「冷風盈,荊憶闌說的那些話,幾分真幾分假,我也能猜得到。我不揭穿你,是給你幾分薄面。但風袖已經死了,就算你不喜歡他,也對他尊敬些。」聶如咎道。
「我尊敬他?你在說什麼笑話,他憑什麼值得我尊敬,他一個娼妓之子,死後都入不得我冷家祖墳的人,我又何須給他厚待。」冷風盈氣憤道。
「風盈,你變了,以前你寬容大度,進退有禮,可現在你滿心嫉恨,面目全非。」聶如咎嘆了口氣,顯然不願多說。
「我變了。是,是我變了。是你們把我逼成這樣的。」冷風盈指著風袖的墓碑,道,「是我求著你們取他的眼睛給我的嗎,是我求著你們用六瓣金蓮救他的嗎,怎麼現在他一死,什麼都成了我的過錯了?」
「冷風盈。你夠了。」聶如咎沉下聲來,「這些沒有憑據的東西,我不會信。但當年落水之事,明明你也在現場,你明知道推你下水的是我,卻一直不肯說出來,任由風袖被送走。這件事情,究竟是你失憶,還是你私心作祟,你自己清楚。」
「聶如咎!」冷風盈被他戳中痛腳,登時便失了氣度,沖他大喊起來。
聶如咎不願理他,甩袖離去。
荊憶闌刻好風袖的木雕,便將它放到櫃檯後面。他又拿起一根竹子,在上面刻出孔來,看這模樣,像是要刻一個笛子。
他心裡估算著時辰,算計著他們這一來一去要多久。
等到夜裡,聶如咎與冷風盈宿在鷺洲城客棧里之後,他便關了店門,過去拜訪。
聶如咎和冷風盈這兩人,可真是人前夫夫,背地怨偶。就算入宿客棧,也開了兩間房。
冷風盈夜裡經過聶如咎房間的時候,聽見裡頭傳來荊憶闌和聶如咎的談話聲。
「風袖可有留下什麼遺言?」聶如咎問。
「沒有。」荊憶闌說,「你明日便要走了?」
「是。」
「倒也可以,留在這裡,也不過徒增感傷。你真要繼續跟冷風盈過下去?」荊憶闌問,「你是為了救風盈時對他許下的承諾,還是真的喜歡他?」
荊憶闌頓了頓,又問:「還是說,是為了他那雙眼睛?」
聶如咎不答,荊憶闌便又自言自語般地道:「也是,我見著那雙眼睛,便想起風袖了。你會這樣想,也正常。」
「你多慮了。」聶如咎道,「明日我們便會啟程離開,以後我有時間的話,也會常來看風袖。我此生欠他良多,想要彌補也沒了辦法,從今以後,你若遇到困難,儘管報我名字就好。也請你代我好好照顧風袖,逢年過節,多幫他燒柱香。」
荊憶闌看著他,意有所指地道:「你愛著的還是風袖,對吧。」
屋外的冷風盈聽得怒火中燒,他根本沒管聶如咎回答了什麼,直接便抬步往外走去,看其方向,好似要去往野外。
第二日聶如咎照常啟程,哪想他跟冷風盈剛走到大門口,便迎上了怒氣沖沖的荊憶闌。
荊憶闌黑著臉跑過來,劈頭便是一句:「冷風盈,你竟挖了風袖的墳。」
聶如咎聞言大驚,扭頭去看冷風盈。
冷風盈笑道:「荊大俠莫不是弄錯了吧,我昨日宿在客棧里,並沒有去其他地方。」
荊憶闌也不跟他們說多話,直接便拽著冷風盈往外走。聶如咎見狀,頓時行李也顧不得管了,跟著他們一起走。
等到了蝴蝶谷,那被毀壞的墳冢便落入幾人眼中。
那墳已經被挖了,石碑被人用內力震碎,而黃土之上,摔碎了個罈子,邊上還有不少灰白餘燼,像是骨灰。
冷風盈面色不變地站在那裡,顯然對這一幕早有預料。
「關我什麼事,也許是山裡的野畜生弄的呢。」冷風盈嗤鼻道。
「是麼,那昨夜戌時,你在哪裡?」荊憶闌道。
冷風盈面色微變,卻只是咬著唇,不回答。
「昨夜打更的更夫說,見到一個人從白雲客棧里出來,朝野外的方向去了。你那麼晚出來,可別告訴我是來山中打野食的。」荊憶闌咄咄逼問道。
冷風盈聞言,終於沉下臉來,他冷笑道:「是我做的又怎樣,就許你荊大俠燒了他,不許我揚了他的灰?」
他話音剛落,臉上便落了一巴掌。
打他的人,正是聶如咎。
「夠了。」聶如咎道。
荊憶闌卻不再理會他們,而是走上前去,蹲下身來,將那小撮小撮的骨灰用雙手攏好,重新埋進土裡。
冷風盈捂著臉,眼眶慢慢地紅了。
而聶如咎看著荊憶闌在那裡埋骨灰,用背對著冷風盈,儼然一副拒絕的姿態。
荊憶闌一點一點將那外灑的骨灰埋回去,他本想去扶那石碑,但那碑實在碎得太厲害,就算重新豎起來,怕是也不能看了。
荊憶闌走回來,對聶如咎道:「碑壞了,過兩天我重新給他立一個。」
說完他便看向冷風盈,那目光看似只是匆匆一瞥,卻弄得冷風盈一個勁地發冷。
聶如咎自知理虧,只好對荊憶闌道:「是我的錯。我會帶風盈離開,我有生之年,不會再讓他再踏入鷺洲一步。」
冷風盈怒道:「聶如咎,你說什麼?」
聶如咎卻不願與他多說,拽著他的袖子,將他直接拉了回去。
荊憶闌回過身來,看著那一方孤土,想起那個愛笑的少年,心中划過一絲悲哀之色。
昨日他是故意去找的聶如咎,也是故意在冷風盈經過的時候,對聶如咎說出那番話。他為的,就是激怒冷風盈,讓他做出不理智的事。
若是聶如咎繼續對冷風盈留有舊情,那風袖的仇,又有誰來報呢?
荊憶闌微微勾起唇來,卻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