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愛這雙眼睛?」冷風盈對著他的背影道,「聶如咎,你回過頭來,看著我。」
聶如咎本不願回頭,結果他聽見冷風盈的那個婢女一聲慘叫,便又迴轉身來。
冷風盈依然坐在輪椅上,只是他右手上多了一方利刃,刃上帶血。
他雙目間橫亘著一道血痕,生生將那雙眼睛毀了去。
冷風盈本就手骨無力,這一刀也只是他強逼內力,讓手能短暫發力而已。現在他內力一收,那手便無力地歪向一旁,刀子也掉到了地上。
「聶如咎,這雙眼睛是你給我的,現在我還給你。我們兩個,從此兩不相欠。」他說。
聶如咎見他這般瘋狂舉動,驚詫的同時,心中也浮現一絲悔意。
這雙眼睛,他費盡心思尋了來,讓風袖承受了失明之痛,卻又被冷風盈抬手之間毀去。
他不愛惜這雙眼睛,也不愛惜他自己。
聶如咎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似同情,似懊惱,到最後,只剩下一片空茫。
兩不相欠,也好。
冷風盈叫住聶如咎,道:「聶如咎,從始至終,你可曾對我有過一點真心?」他悽慘笑道:「最開始,你眼裡就只有風袖。他送走之後,你才開始接近我。因為我長得像他,所以把我當替身,是不是?」
聶如咎沉默半晌,就在冷風盈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說:「若非我不愛你,你以為當初憑你那三言兩語,我真的會不顧臉面求著荊憶闌救你?」
他頓了頓,又道:「我承認,我最開始和你在一起,的確是因為你像他。可漸漸地我也試著將他忘記,接受你。但你我的感情,無論真假,無論緣由,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說完,便舉步離開,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頭。
等到他腳步聲再也聽不見的時候,冷風盈突然笑了出來,他悽慘地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一直都是我在作繭自縛。」
他笑聲越發瘋狂,到最後整個房間裡只迴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分外淒涼。
三日後,冷府六少爺冷風盈自盡於房中。
他的死訊傳到鷺洲的時候,荊憶闌也停下了持續多年的雕刻活計,關了鋪子,走到鋪子後面的房間裡。
風袖死後,他也只是睡在外頭的榻上。這間房依然保留著風袖去時的模樣,他每隔幾日便會對這裡進行打掃,卻從未改變過這裡的格局。
他十年如一日地守著這個小鋪子,就像風袖還在時一樣。
臥房下面被他挖出了一個密室,旋轉書桌上的硯台之後,牆壁上便出現了一道暗門。他順著樓梯走下去,走到密室之中。
他用硝石製造了很多冰,將這裡改造成了一個冰室。而冰室之中有個冰床,他的愛人就躺在那裡。
他是風袖,也是溫斐。
他怎麼可能放心他的愛人一個人待在那般空曠孤寂的山谷里呢,當初那一罐「骨灰」,只是他用草木灰和獸骨偽造的而已。
他走到冰床邊坐下,將那沉睡多年的人攬過來,抱在懷裡。
這冰床是他派人去雪域之巔尋來的千年寒冰,可保屍身不腐。現今他已將傷害風袖的人算計死了,也可以放心了。
他抱著風袖,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
那人身上很冷,像是怎麼也溫暖不過來一樣,可他心中歡喜,因為他知道,他很快就要甦醒了,用溫斐的身份。
「我並非沒有能力殺他,可我動手,比不得聶如咎誅心得好。但你不用擔心,我在他身上下了剜骨丹之毒,這毒藥只需要接觸,便可以透過皮膚滲入血脈之中,令人渾身發癢,宛如萬蟻纏身。我用這丹藥折磨了他十年,現在他終於忍受不了,死了。至於娉婷,我也給了她同樣的藥,讓她也嘗到了這滋味。」他溫柔地輕撫風袖的臉龐,道,「所有害過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當然這些人裡頭,也包括我自己。不過別怕,我很快就會來陪你了。」
他緊摟著風袖,慢慢地,他的聲音變成了展逐顏的。
「阿斐,聽得到嗎,我是展逐顏。」他這般道。
正在系統空間裡看荊憶闌熱鬧的溫斐簌然一驚,透過系統定定地看著荊憶闌,或者說展逐顏。
「我知道你在這裡,也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他勾著唇,抱著懷裡的人,道,「我愛你,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愛著你。」
溫斐聽過很多人的愛語,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他每次都是一笑置之。
可這次,他卻連笑都笑不出來。
「你可以這些事情當成一次旅行,而現在,這場旅途結束了。」他湊過去輕吻風袖臉頰,帶著無盡的繾綣與愛意。
溫斐摸了摸自己的臉,那上面傳來微涼的觸感,分外柔軟,他知道,這感覺是展逐顏帶給他的。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有很多話想問,也有很多話想說,甚至會懷疑我的身份。你肯定在想,展逐顏這個王八羔子竟然會這樣對你說話,會不會是有什麼陰謀。」他自嘲般地笑笑,又道,「可是沒有。我愛你,阿斐,我愛你勝過一切,勝過家國,勝過榮譽,勝過我自己的生命。十六年前,我將你送入監獄,我以為我是在保護你,我以為我這樣做是正確的,可當我看到你屍體的時候,才知道我錯了。從始至終,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