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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斐吃飽了就睡,半點沒含糊。
展逐顏卻偷偷湊到近前來,幫他滅了火,又從鐲子裡取出衣服來蓋在他身上。
那人依然沒動,像是睡了。
展逐顏在身上摸索一陣,拿出樣東西來,放進了溫斐的口袋裡。
感覺到他的熱度遠離,溫斐才隔著衣兜按了按那物件。
他本以為按展逐顏的性格,那東西不是婚戒便是艾萊號,可落在指尖的觸感告訴他,那是之前那枚被他丟棄的骨針。
展逐顏瞥見他細微的動作,沒忍住輕輕笑了一下。
而這點笑聲也很快被溫斐捕捉到,他猛地睜開眼來,看那人淺笑模樣,捉起旁邊的石頭就扔了過去。
展逐顏輕巧避開,石頭在泥土上滾了兩滾,不見了。
「溫將軍,有什麼吩咐嗎?」他又正經起來,這樣問道。
看他一笑,今日種種憤恨便又湧上溫斐心頭,溫斐想起那個摔倒時的吻,想起自己那時的倉皇,仿佛被窺見什麼隱秘似的,整個人都煩躁起來。
「滾去樹下罰站吧。」溫斐說。
展逐顏聽了,不惱也不怒,竟真的站起身來,跑到臨近的樹下罰站。
溫斐撒完氣,也懶得跟他磨嘰,直接閉著眼縮成一團睡去。
展逐顏站在那裡,等了半天不見下一步指令,便自行問道:「溫教官,我站姿標準嗎?」
沒有回應。
他扭頭一看,看到溫斐半身籠在陰影處,蜷著腿閉著目,早已會周公去了。
展逐顏也忘了扭回頭去,就定定地看著他。
夜涼如水,展逐顏卻克制不住地七想八想起來。
林間應該會有露水,他應該在身下墊些東西再睡的。展逐顏想。
一瞥見溫斐低垂的長睫和漂亮的側顏,他又想:真好看啊。
溫斐睡著了,所以展逐顏才可以大膽又放肆地窺探他,無論用多麼熱烈的眼神,都不會惹來那人反感。
他知道溫斐畏冷,卻沒法過去抱緊他。
不多時,溫斐睡姿變換了一下。
或許溫斐在展逐顏身上系了一根線,他在這邊一動,那邊的展逐顏立刻就有了反應。
展逐顏於是想:睡姿不大好,許是不習慣睡在這樣的地方吧,還是得有人抱著才行,不然頭都得磕到石頭上去。
可展逐顏左想右想,到底沒敢湊過去抱他。
因為他知道溫斐睡覺的時候很警惕,這是他們這些人在生死關頭闖久了導致的。若是真過去抱著,恐怕要挨的就不止一頓打了。
他又看了一會,直到光影變幻,將溫斐的臉徹底藏進黑暗裡,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
「晚安,寶貝。」他說。
溫斐是被林子裡的鳥叫聲吵醒的。
天才剛亮就嘰嘰喳喳地叫喚,簡直跟某人一樣聒噪。
他一睜眼,沒見到展逐顏人,再往周圍一掃,才在樹下尋到一個背對著他站立的身影。
「展逐顏?」他喊了一聲。
展逐顏的身體晃了一下,這才從夢中醒來。
溫斐見狀,樂了。
他那句滾去罰站本就是隨便說說,一沒強迫二沒威脅,他本以為按展逐顏那心高氣傲的性子,頂多站個五分鐘就算了,卻不成想,他居然真的站了一夜。
出於軍人的警覺,展逐顏醒得很快。
對他們來說,站著睡不算什麼特異功能,他們在戰隊裡時,很多時候是提著槍輪崗的,一守就是幾天幾夜。沒人換班的時候,都只能這樣來補眠。
「這麼乖?」溫斐正喝著水,見他轉身,便挑起眉來問了一句。
展逐顏對他行了個向上級行的禮,立正道:「軍人的要義就是服從。」
同時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老婆的命令更要服從。
「得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麼聊齋?」溫斐翻找出昨夜吃剩的食物,也沒管冷沒冷,只囫圇塞進嘴裡,道:「今天你老大還是我老大?」
「你。」展逐顏想也沒想就答道。
「那行,睡得腿麻,你背我過去吧。」溫斐道。
「真的?」展逐顏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
雖說背人走山路並不是什麼輕鬆的活,可對於展逐顏來說,這實在算是恩賜而非折磨。
「不然呢?」溫斐懶洋洋地反問。
展逐顏也顧不得多想,生怕他臨時反悔,便趕緊走到他面前,背對著他蹲下。
溫斐往他身上一搭,成了。
溫斐行進的方向很固定,一直往前就好。
展逐顏帶著他一步步往前走,雖然昨夜展逐顏站著睡也睡到腿麻,可此時溫斐趴在他背上,他便下意識忘記了那點不適,從身體裡生出無盡的力氣。
以前年少輕狂,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如今不過簡單的接觸,都讓他感動到鼻酸。
展逐顏腹中空空,卻沒多少吃東西的想法。
他小心地避開枝葉繁密的路段,以免延伸出來的枝丫刮到背上的人。
展逐顏的背很寬厚,像是一面堅硬的盾牌,幫溫斐擋著所有的刀槍劍戟、風霜雨雪。
溫斐看著他的後腦勺,突然便有些失神。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跟人這樣親近過了——如果不算上機器人金悅的話。
對於很多人,他都是一種戒備的姿態,寧願自己一個人獨處,也不想跟別人牽扯。
可跟展逐顏……不像是刻意的勉強,倒好似他們本來就該這樣,順理成章,自然而然。
已經離婚了啊,怎麼還跟以前一樣呢?溫斐在心裡問自己,可他得不到任何回答。
如果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就好了,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吧,走到白髮蒼蒼,走到身形佝僂,走到兩個人都變成一堆枯骨。
什麼恩啊仇,情啊怨,都遠遠地拋下。
就停留在這一刻,平平淡淡地走向結局。
可人終究是要落地的,不可能永遠待在一個舒適圈裡,也不可能在幻想里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