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景看着她,眼睛像万花筒中一格格一帧帧呈现的图景,红色渐渐爬满眼眶,慢慢饱和
陈西林突然觉得承受不住她这眼神,那里的悲伤太过原始与浓烈,她低头握了握江若景的手,没事的,我认识的好多人第一个小孩都没保住,不知道为什么。但后面都有了健康的宝宝。
都是报应。一滴眼泪落到陈西林的手上,她有些错愕地抬头看江若景。
都是报应!江若景哭了出来。
别这么说。陈西林一时弄不明白她究竟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安慰。
我想,我终于体会到明逾当年的心情了。
这名字刺耳,就像在陈西林心弦陡然拨弄起的突兀音符。
命运真是捉弄人。江若景自顾自叹道。
与她有什么关系?陈西林的声音降了一个色温。
她失去孩子时,大概我不知道。江若景的心里大约的确是乱的。
她失去孩子她什么时候失去过孩子?
你不知道吗?江若景的声音里几乎有了讽刺的调调,lynn,你究竟知道她多少点事情啊?她竟又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她做小三是以流产结束的吗?你知道她被一个网骗掰弯还让人甩了吗?
陈西林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神色,半晌,我不想在背后聊她。
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所带来的不合时宜的情绪被手机铃打破,陈西林的手机响了,是肯特。
她看了眼江若景,接通了电话。
那头客客气气地说着什么,陈西林也问了好,接着便说:我和杰西卡现在在医院,我让她听电话吧。
她将手机递给江若景,自己走出了病房。
怎么了?那边问道。
江若景将声音放得低低的,却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你如愿以偿了。
什么?到底怎么了?
装什么蒜?你如愿以偿了,孩子没了。
那边顿了顿,别乱想了,确定没了吗?医生怎么说?你先养好身子。
要刮宫了,你开心吗?那个凳子你可不就是故意放那儿的,知道我转身会绊倒,会摔跤,肯特,你真是计划通,你这是谋杀亲子你
江若景!你能不能不要再继续你这脑洞??是,我现在确实不赞成要孩子,但还不至于使这么损的招,这是要断子绝孙的!
呵呵,我还不了解你吗?为了钱你什么不可以?除了钱,你对那件事还透着变态的亢奋,要我看,断子绝孙你都愿意。
肯特在那头像被噎着了,叹了两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再说话语气也软了些,你现在情绪不好我理解,我不跟你计较。陈总怎么在那里?我今天一下子赶不回去,我让妈去照顾你一下。
江若景冷笑一声,你说,你妈要是知道你为了让我专心做那事,亲手杀了她的孙子,会怎样?
肯特的声音突然冷了,像掉进了冰窖里,江若景我告诉你,你答应做的那天起,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今天看在你身体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太多,但如果你敢把爸妈牵扯进来,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先这样。我现在打电话让妈去陪你。管好你的嘴巴,记得你是个什么货色。
电话被肯特挂断,江若景想摔手机,突然想起这是陈西林的,她坐在床头,把气喘匀,呆了呆,忽然又鬼使神差地去翻陈西林的聊天工具,翻到了,手抖着往下扒拉,找到了明逾,一行你在哪里?我去找你猛戳了她的心,可再一看时间,原来是两月前的,那颗心又放下了。
高跟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江若景锁了手机放在床头,门被推开了,陈西林走进来,给她递了瓶水,怎么样?肯特回来吗?
江若景摇摇头,他回不回来也不碍事,顿了顿,我婆婆一会儿来,不然你去公司吧,别耽误了你的事情,她冲陈西林甜甜一笑,笑里又透了疲惫,今天谢谢你啊,lynn。
陈西林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我陪你等等吧,怎么样?还疼吗?
江若景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来,旁人不知道,她嘲讽的是她自己。
同样一抹嘲讽的笑浮现在欧亚大陆另一端那个郁金香王国中的明逾脸上,她站在办公室外的露台上独自抽着烟,这里的楼不高,红砖铺成的街道就在眼底,街上有个铺子在卖反季的郁金香,骑着单车的少男从铺子旁掠过,他抬头看了看露台上的亚裔女人,又看了看铺子里的郁金香,觉得那一支支傲然孤立的,像自矜的美妇。
手机响了,她皱了眉头,一手夹着烟,一手从西裤后面的口袋里将它拈出,看了看,是个美国的号,不认识。
接通了,那头是个声音似曾熟悉的中年女人,妹妹啊,我是大嫂啊。
明逾愣了愣,哦,大嫂,你好。
那头客气地笑着,听说你外调去荷兰了,怎么那么突然?一切都顺利吗?
嗯都挺顺利的,过来也两个月了大嫂那边呢?都还好吗?明逾也就温和地和她聊着,等她说出这通电话的真正原因。
都好都好,反正你哥哥平时忙得都见不着人,我也习惯了。妹妹,你上次见到安吉,觉得还投缘吗?
明逾愣了愣,我很喜欢安吉那孩子。
对吧?她也特别喜欢你,你们姑侄是很有缘的。
嗯很有缘。
安吉八月份要去荷兰、德国、还有北欧游历一个月,第一站就是荷兰,要在那里待一周,我想请妹妹照应照应她呀。
明逾这才弄明白了,听起来事情不大,烟在指间积了一段长长的灰烬,她给轻轻弹掉,可以呀,她一个人来吗?
哎呀,先代安吉谢谢姑姑,对,她就一个人,所以我们不放心。
大嫂别客气,应该的,明逾想了想,安吉一个人的话,住宿你们怎么想的?
她自己订了旅馆,每个地方的都订了。
这样的话如果她愿意,在阿姆斯特丹可以住我这儿,我还有间客房。
哦这样子太打扰你了,打电话请你照应已经不好意思了。
不会,明逾顿了顿,还是讲不出都是一家人这样突兀而肉麻的话,不过还是看她的意愿吧,房间我可以提供的。
嗯嗯!那我问问她,哎呀安吉可喜欢你了!诶,妹妹啊,她将声音放小,其实呢,打电话给你是你哥哥的意思,他还是很把你放在心上的,结果人又要面子,让我打。那边说着笑了起来。
明逾也就笑了笑,我知道了,大嫂。
电话挂了,她将烟头掐灭,那孩子要来,她想起两月前的那一面之缘,初次见面,却莫名有种倾盖如故的感觉,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那孩子洞悉了那么多秘密,敏感又聪明,却不让她感到危险。
大概她有些像自己吧,明逾想。
室内的电话又响了,一支烟的安宁都没有。
明逾端着烟灰缸走进去,是秘书,说有盒花送过来给她。
明逾一沉吟,知道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