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病床上,慕言蹊閉著眼睛安靜地躺著,臉上的顴紅褪去了幾分,卻顯得臉色異常的蒼白。
修長卷翹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上,看上去像個精緻而脆弱的瓷娃娃,好像一碰就會碎,只能放在手心裡小心呵護著。
顧景行坐在病床邊,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的左手。
她的手白皙修長,完美得可以去當手模。
只是此刻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手背上依稀可見一個小針孔,是之前在市一醫院的時候留下的。
他趕到的時候,這裡還滲出了血。
明明是打完點滴留下的最正常的一個小孔,可顧景行卻覺得自己的心頭被扎出了一個大洞,疼得他呼吸都僵硬了起來。
她受的每一點傷,每一個痛,都會在他身上放大百倍、千倍!
可更痛的是,他根本就抓不住她的心!
她曾經跟季擎宇已經到了訂婚的地步,可現在明明他們才是夫妻,她還要丟下他去季擎宇身邊,是因為舊情難忘嗎?
顧景行的腦海里閃現出「舊情難忘」四個字時,呼吸都變得顫抖了起來,心底那如海嘯肆虐般的毀滅欲,足以吞噬一切。
更何況,現在又多了靳衍,這個讓他嫉妒了幾年的名字。
顧景行將女孩冰涼的小手放至臉頰,望著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與記憶中那張笑靨如花的臉重合,思緒漸漸飄到五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清晨......
「顧學長,我是慕言蹊。」那是一個如銀鈴般悅耳,透著年輕的女孩嗓音。
顧景行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被搭訕的一天。
或者說,竟然會有人敢跟他搭訕。
他很冷,常年沒有笑容的臉,讓人可望而不可及,正好落了個清靜。
他沒忍住,只是一眼,足以將眼前這張湊到他面前的臉看清。
女孩很年輕,穿著一件彰顯著她年紀的牛仔背帶裙,一頭烏黑的長髮在腦後束成馬尾。
她的臉很小,是標準的巴掌臉,稚嫩的五官立體分明,還沒完全長開,就已經無可挑剔。
有那麼幾秒鐘,顧景行在腦海里想像著她將來會是怎樣一種美艷不可方物。
顧景行失神了。
他雖是熱血方剛的年紀,卻是常年禁慾,沒有異性能吸引他的注意。
這個主動搭訕的女孩,顯然是第一個。
可這也是短暫的幾秒鐘而已。
顧景行收回了視線,留給他一個清貴冷峻的背影。
正以為她會落敗而歸的時候,那個迴蕩在他心頭的嗓音緊追了上來。
「慕呢是羨慕的慕,我的名字出自司馬遷的《史記》里的一句話: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學長可以跟別人一樣,叫我言言。」
「學長,你別走這麼快嘛,我都快跟不上你了......」女孩穿著包臀的裙子,能跨出的幅度不大,小跑才能勉強跟上他。
顧景行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耳邊只有她喋喋不休卻異常好聽的聲音。
「學長,教授說你是他最得意的學生,這次你回母校,他讓我跟你一起學習的,教授還說了,你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百忙之中抽時間回來的,我要是不好好跟著你,他就讓我擦三個月的樂器......」
顧景行停下了腳步,莫名奇妙的不高興了。
再次邁開長腿的時候,加快了步伐,身後傳來女孩抬高了的嗓音。
「顧學長,你為什麼不理我啊?顧景行,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怎麼沒聽同學說過你是聾子啊?」
「顧景行你等等我......」
顧景行突然發現,原本因為不好推辭才答應教授的返校進修,可能會因為這個女孩而變得有意思起來。
他更沒有想到,原本為期半個月的行程,會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無限期延長,在學校里一留就是三個月。
她像個小尾巴,每天跟在他的身後。
她經常說,顧景行,你就不能多跟我說說話嗎?你這樣沉默寡言很容易找不到女朋友的哎!
那時的他,哪懂女孩子想要的是什麼,以為他們可以一直這麼安安靜靜地過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說顧景行,我愛上了一個男人。
她拿著一封情書,在他們每天都會一起拉小提琴的玫瑰園裡念給他聽。
她說: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是你,冰河也是你。
她說:世間美景,不及你眉眼半分。
他們相互凝視了許久,就在顧景行終於克制不住想要俯身去吻她的時候,她說......
「顧景行,你能幫我把這封情書,轉交給靳衍學長嗎?」
那天的玫瑰園,花開得異常艷麗,可是顧景行再也沒有聞到任何甜美的氣息......
「咳咳咳......」
睡夢中的女孩,發出了幾聲沙啞的咳嗽聲,拉回了顧景行飄遠的思緒。
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額頭上已經沁出了密密的汗水,一如他每個午夜夢回驚醒的時候那般,無助又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