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霄轉過頭,望向了病床上抱著一個洋娃娃在玩的慕婉柔,眼底裂開一抹刺痛。
「我這一跟,就是幾年,景行慢慢會走路了,心蓮的肚子裡也有了景辰,可是我的心,卻從來沒有快樂過,沒有了婉柔,我再也體會不到快樂,可是她沒有了我,好像過得很好......」
「終於有一天,屬下來匯報,說婉柔跟一個陌生男子私下裡有異常接觸,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她也該到了談戀愛的年紀,我派人偷偷去調查,查出那個男人是一個流浪歌手,是一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連自己的祖籍在哪裡,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是流浪到B市,有一天在路上救了被幾個小混混騷擾的婉柔,兩個人才認識的。」
「婉柔可能也知道,你外公不可能接受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當他的女婿,所以瞞著家裡偷偷跟他來往,婉柔給那個男人找了一份酒吧駐場的工作,比起在路邊彈唱要穩定得多,他們還偷偷租了一間房子,一有空就一起買菜做飯,過得很幸福......」
「我從小陪她一起長大,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的臉上出現過那樣開心的笑容,天知道我有多羨慕那個男人......我想過要把這件事告訴你外公,因為你外公一定會阻止他們繼續交往,但是我捨不得婉柔臉上的笑容消失,後來我想,算了吧,我不能讓她幸福,又有什麼資格剝奪她的幸福。」
「我好不容易勸自己放下,同時卻放心不下,那個男人的身份,跟婉柔差得太遠,完全是雲泥之別,我怕他是個騙子,看上的是婉柔的美貌和慕家的家產,我不放心,讓人繼續跟著他,想看清他的人品。」
「可能是我的屬下跟得太緊了,他有所察覺,那天凌晨,他下了班,背著吉他從酒吧出來,騎著自行車回家,我的屬下開著車尾隨,他好像發現了,在經過一個紅綠燈的時候,想趁著最後幾秒鐘的綠燈,把我的人甩開,便加快了速度過馬路......」
顧霄咽了一口唾沫,擦了擦額頭虛出的冷汗,艱難地開口道,「意外就是那個時候發生的,從旁邊衝出一輛貨車,直接撞上了他......」
慕言蹊定定地聽著他說完,臉上的血色已經褪了個乾乾淨淨,整個人都忍不住哆嗦了起來,顫抖著問道,「他死了?」
顧霄閉上了眼睛,痛苦出聲,「當場死亡。」
「當時已經是深夜,加上地段又偏郊區,所以沒什麼來往車輛,屬下給我打電話匯報後,第一時間送他去了醫院,可惜已經回天乏術,我思前想後,與其讓婉柔知道他死了,還不如讓她覺得他是不要她,偷偷離開了,我以為死亡是最糟糕的狀況,我想讓婉柔沒那麼痛苦。」
「我動用了各方面的關係,把那場交通事故瞞了下來,再用那個男人的手機卡給婉柔發了簡訊,告訴她,他走了,讓她別再找他,然後這個人,從此就徹底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
慕言蹊緊緊揪住了外套的衣角,臉色蒼白如紙,「那這個人,是我的親生父親嗎?」
顧霄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沒幾天,你媽媽居然查出懷孕了,但是她的情緒很糟糕,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你外公想了各種辦法,都沒能從她嘴裡問出你的父親是誰,我猜,她一定是因為簡訊里的那些話,死了心。」
「時間久了,你外公也不敢再逼問了,因為你媽媽情緒越來越差,到了懷你的後面幾個月,幾乎食不下咽,醫生診斷,她是得了抑鬱症。」
「我記得,景辰出生後沒幾個月,你就出生了,我還沒來得及去醫院探望,就傳出了你媽媽難產而死的消息,再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慕言蹊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衝出眼眶,狠狠地砸落了下來。
原來,她不是父不詳的孩子,她有父親,而且她的父母很相愛,是因為一場意外和誤會,才導致分開的啊。
慕言蹊看著坐在病床上,像個嬰兒一般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媽媽,眼淚越流越凶了起來,「媽媽是因為受不了被拋棄的打擊,才會得抑鬱症,才會在生下我的時候直接變成這副樣子的......」
命運就好似一張無形的網,輕而易舉地把每一個人都困住,任其怎麼掙扎也無法逃脫。
死的死,瘋的瘋,傷的傷,在這場上一輩的愛情糾葛里,誰都沒能得到最後的幸福,誰都沒有......
「言言,爸不是故意的,那真的是一場意外,爸當時已經想通了,只要你媽媽能幸福,我願意放手,我真的只是出於好意,想看清他是不是好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顧霄痛苦地看著她,「這幾十年來,我何曾好受過,我每天都在問自己,是不是當初我沒有派人跟著他,他就不會死,又或者我直接讓婉柔知道他死了,她或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無論做什麼,都彌補不了過去發生的一切了,我每一天都過得生不如死......」
慕言蹊看著掩面抽泣的顧霄,動了動唇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不怪他嗎?可如果不是他,或許她的父親真的不會死,或許她們一家人的命運都不會是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