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爭端,無非是一個區區小國,想搶占他國的地盤,搶奪百姓土地和財物,擴張領地。天齊竟也默許他們的野心。
沐槿一襲紅衣如火,微微低頭仔細地擦拭著手裡的弦月弓。此次戰役,若無意外,不出一月便會班師回朝。
很快,她就可以回去了。
一道明亮的光線傳入軍帳,一位將領掀起了帳簾,大步走了進來,目光落在盤坐在低矮案台前一位紅衣似火的女子身上。
他微愣了愣,後拱手稟道:「將軍,敵軍距此還有百里,我們要不要即刻前進?」
「為何如此著急?」沐槿繼續擦拭著手裡的弓,抬眸看向他。
這是一位個頭壯實,粗腰臂膀,臉上有著些許刀疤的中年將軍。瞧著有些蠻勁,兇悍之中又暗含著忠厚老實。
「這……」他微皺了皺眉,顯然也有些糾結。不知道如何解釋。
「說。」女子精緻的眉眼間,暗藏著一絲不可違逆的氣勢,仿佛一隻領頭的狼王,嬌艷之中又有些冷貴,號令萬眾。
見他面色犯難,若事關軍情,豈有吞吞吐吐拖拉之理。
那將軍顯然也清楚她的脾氣,被這麼一斥,立刻說道,「接到消息,說此次敵軍請了援手,換了位主帥,他已替蠍陽征戰數次,剛滅了一個小國,轉眼便來接手了這次戰役。」
若不是突然接到這個消息,他也不會這麼著急地來這裡請示。實在是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若不早早做好防範,只怕會吃大虧。
「哦?」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她清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疑惑,「滅的是哪個小國?」
蠍陽作戰不久,從今年酷暑便開始襲掠他國,現如今已至寒冬,其間短短數月便滅掉一國,不得不令她感到驚訝。
「是,蠍陽東面的靖安國。」他語氣沉了沉,顯然也知道情況有些不妙。
靖安國?
沐槿秀眉微微蹙起,嬌俏的臉上也不由泛起一絲疑雲。據她所知,靖安雖是一處小國,但其國民個個驍勇善戰,也常征戰各處,戰績頗豐。
雖是小國,但其日久擴張之勢也不容忽視,若待它壯大之日,也必會成為東陵一強勁對手。怎麼短短數月就被滅了?
「靖安何時被滅的?」沐槿壓下心中震撼,疑問道。
「就在上個月。那個新來的主帥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靖安便覆亡了。」將軍面色有些震撼稟道。
不到一個月。
沐槿放下手裡的弦月,眸子微斂,語氣微沉,「那主帥什麼來頭?」
「這,不知。」將軍垂下了頭,眉頭苦苦皺著。
不知?
「不過,聽軍隊裡傳來的消息,那位主帥脾氣暴戾,狂傲自大,手段狠厲殘忍,還,還……」他面露疑色。
「還什麼?」沐槿神色間有些不耐煩,這個就不能一下子八話說完嗎?非要她一字一字地摳。
「還是個騷,騷包。」話說完,那將軍舒了一口氣。又抬眼看著她。
沐槿聞言輕揮了揮手,讓他下去。顯然神色也沒那麼好看。
思怵間,耳邊似乎傳來一道狂傲邪妄的男聲,「喂,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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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女人!」
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慕槿睜開眼眸,眉間閃過一絲疑惑。眼前所見是一片綠意,繁茂的葉子縫隙里隱約穿過幾縷光線,照射在她清幽的眸子裡。
還是在樹上。
怎麼剛才有人叫她的語氣,她會覺得久違至極呢?
偏過頭,慕槿往下一瞧,只見蓮柚依舊立在原地,青稚又故作成熟的樣子表情淡淡,看著有些好笑。
蓮柚身旁,此刻正立著一個眉眼帶笑,手臂搭在他身上,毫無正經之色的秦笑。
「喂,女,小姐。」秦笑還要出聲,卻見慕槿已經從樹上飛身落下,雙眼淡淡地瞥向他。
秦笑立馬扳正了身子,嘴角的弧度拉得很長,俊俏的臉上全是喜悅之色。方才的不知所措全都拋在一邊,朗聲笑道。
慕槿秀眉淡蹙地瞧著他,不知他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並不理會。看了看立在一旁神色微郁的蓮柚,輕聲淺語,「走吧。」
她感覺自己也睡了好一會兒,估計再過些時辰便該到她了。
聽說這武試之中兩兩比試贏的那一方,會再同人比試,直到最後勝出十人。這十人才會得到國公府的特別培養和重用。
至於比試輸里的人,若沒有逾矩違規之事,也會有相應的補償。
不過看今日這樣子,這些比試也有得她忙了。
蓮柚點點頭,依言轉身跟上去。
秦笑在原地愣了半響,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女子怎麼這樣無視他?這還是第二個,不,第三個敢對他甩臉色的人。
真是奇了。
方才他不過是來這兒去上茅房的,恰巧看見一個長相白嫩,有些文若的少年立在那兒。他也是見著那小子想要開口叫她卻又不敢出聲的糾結模樣才替他喊的。
這女人是誰,在慕府還從來沒見過。難不成是旁支的人?嗯,有可能。他心裡暗自篤定道。
「小姐,小姐!」不遠處,青蘿兒正招著手,目光落在一襲白衣素雪絹裙的女子身上,俏嫩的臉上眉毛抬得老高。
慕槿聞言也朝她走過去,「怎麼了?」
這丫頭這麼急做什麼?
「小姐,我正要過來叫你呢!都過去這麼久時辰了,應該快到你了吧?」青蘿兒看了看慕槿,又指了指身後不遠處那塊高台。
慕槿微眯著眼眸看向那裡,上面的比試兩人看起來也快要結束了。
正思怵間,耳邊便響起一道嘹亮的聲音,傳響在略哄鬧的比試場裡,「慕槿。慕方蘅。」
不遠處傳來她的名字。
慕槿蹙了蹙眉,眉間閃過一道淡然,帶著兩人向比試台走去。
話音一落,四周的哄鬧之聲也漸漸小了下來,目光齊齊落在另一方高台上那念出對決名字的人。
「我會不會聽錯了?他叫誰?」
「慕,慕槿?」
「大小姐也要參與這個比試?」
「不知道,之前沒聽說過啊。」
「咦,人呢,該不會不來了吧?」
「聽說她不是痴癲了嗎,怎麼會來這裡?」
「估計是來湊個數。」
「哈哈,那方蘅豈不是直接進第二輪了?」
「噓!」
身旁的人扯住了那幸災樂禍之人的袖子,壓了壓眉,駑了駑嘴,噤聲提醒他。
這麼一安靜,談論的人也齊齊偏頭看向比試場下,眼前不由得一亮。不遠處的地方,只見一個身穿一襲白色素雪絹裙的蒙面女子緩緩朝他們走來。
步伐輕緩,清姿淺然。
清雅淡然的眉眼間,透露著一絲沉著冷靜之色。沒有艷麗的妝容,亦沒有過多的修飾。清雅的身姿如蓮似菊,蓮步盈盈,步步生花,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她,她,她是?」有人驚訝朝她指道。
「噓!」旁邊的人忙扯下了他的手。
四周都安靜了下來。
仿佛先前一場比試的吶喊聲全都銷聲匿跡,消散殆盡。目光只停留在往比試台而去的那抹倩影上。
只見這白衣勝雪的女子無視眾人眼裡的驚嘆與疑惑,徑邁步走向高台。
「她,她真的上去了啊?」
「不會吧?她真的要比試?」
「可別沒撐過一招就給敗了下來啊!」
底下的人譁然一片,細小的聲音慢慢談論起來。顯然對慕槿這樣的女子不報任何會贏的想法,都想等著待會兒看好戲。
待到慕槿站定高台,周圍的談論之聲依舊不絕,且有愈發浩大之勢。可她的神色依舊平靜,晃了四周的人,發現朝這邊看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的目光也聚集到她的身上。懷疑的,不屑的,笑話的,同情的,嫉妒的,好奇的。總之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哎,這不剛才那女人嗎?這會兒竟還跑上面去了,噫——!」對面高台,秦笑去完茅房回來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心裡不禁暗自生奇。
素和憐玉的目光也一直落在高台上那抹清麗的白衣女子身上,不遠不近的距離,瞧著恰到好處。
他神色間暗顯著驚訝,心裡卻清楚地知道,那一襲白衣飄然的女子,看似與世無爭,實則具備一切難以想像的能力。
很美,也註定很驚艷。
「小姐,您瞧瞧,她怎麼上去了?」丫鬟皺眉神色不解地看嚮慕晗煙。
慕晗煙顯然也注意到了前面的事,嬌柔的眉眼間閃過一絲不屑。「想出風頭,也得有那個本事。待會兒出了糗,損的不僅是爹爹和大長老的面子,更是國公府顏面。你以為,這比試是她那樣的人想贏便贏的嗎?」
她的認知里,可從沒有慕槿會贏這個說法。遠離京城多年,以為魚目真能變珍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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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槿收回目光,平靜地落在高台之上,對面立著一個膚色偏黑,炯炯有神的年輕男子身上。
他的手裡握著一把刀,刀鋒銀光閃閃,似乎能削鐵如泥,刀起頭落。
刀不似劍,刀乃百刃之膽。劍法多講究敏捷多變,規整協調,劍勢自如。而刀法講求勇猛,劈砍幅度較大,易攻難守。用刀者多半走霸道。
反觀慕槿,身上卻是未帶任何武器,也沒有從備用的刀戟兵刃那裡選擇趁手的武器。
周圍的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即便心裡疑惑,卻也沒能開口問出。
「連個隨身的武器也沒有,是成心想輸在這兒了?」
「誰知道呢?」
「我看這場比試也沒多大意思,勝負毫無懸念。」
「呵,這麼個廢物大小姐敢上去挑戰,還真是勇氣可嘉啊,輸也輸得不難看嘛!」
「哈哈哈……」
四周人指點的聲音相繼傳入耳中,笑話之聲不絕於耳,仿佛還未開始就已經知道了結局。
哄鬧之聲愈烈,長老所坐的高台之上,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們的動靜。
慕君淮肅然的目光落在對面台上面色平靜的女子身上,眉頭緊緊地蹙著,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槿兒先前也沒有同他說她會參與這場比試,三長老那兒也沒有聽聞過此事。這下瞧見慕槿站在對面的身影,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衝擊。
她怎麼會想要參與這個比斗?刀劍無眼,她要是有個什麼好歹,這可叫她如何是好!
心裡再是著急也是無用,只得皺著眉頭仔細關注著對面台上的動靜,以防出現什麼閃失。
「哈哈哈,君淮兄啊,這是貴府哪位令媛,一看這通身的氣勢,完全不輸君淮兄當年的傲骨,還要遠勝幾分啊!」身旁,另一族家主瞧見慕槿沉穩大氣的樣子,不禁連連讚嘆。
慕君淮蹙著眉頭,嘴角強牽起一抹客氣的笑意,心裡卻是越發的擔憂。
「嚛,這不是咱們國公府的槿小姐麼,也還想著來這兒露一露身手?真是膽大如斗,勇進可嘉啊。呵呵呵,依我看,今年這比試比以往要更有看頭呢!」不遠處,三夫人尤氏輕掩著嘴,在那方咯咯地笑起來。
「正是如此,往年回府,這槿姑娘因這瘋病之症,可都是來胡攪蠻纏一通的。如今病大好了,怕不會同以往那樣,落敗得滿地滾走,一身狼狽了。」身側二叔嬸也連連附和。
方淑雲勾唇笑看二人兩眼,任她們兩個拿慕槿說笑。
那小蹄子回來了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要鹹魚翻身,一躍成鳳了不成?
幾日前煙兒來同她哭訴,說這剛回來的女子是如何的不可一世,囂張可惡,不將她這個嫡出妹妹放在眼裡。
哼,她倒要瞧瞧,那小蹄子能得意幾時。
「君淮,怎麼回事?這槿丫頭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誰讓她上去的!啊?」身旁,一滿臉皺紋的老頭目光看向對面,神情里含著一絲不滿。
聽到兩旁之人的談論嗤笑,顯然也認出了慕槿,對於她這樣的行為感到非常不滿意。
往年的比試還歷歷在目,對於慕槿有幾分實力他是再清楚不過。
「這,我也不知道。」慕君淮如實地說。
他這幾年並未敢派人去老宅那裡過多接觸慕槿,關於她的很多事他都不了解,對此事也是蒙在鼓裡。
「哼!簡直胡鬧!平日她做的那些事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今日這樣的大事,其他家族有份量的人物都在這兒了!皇室的人也來了!她這是要存心丟光這慕國公府的臉嗎?啊?快點派人把她給我叫下來!這樣子像什麼話?」白鬍子老頭怒拍桌子,蹭起身來,臉上全是憤怒的神色。
對慕槿以前做的事也是極力隱忍的。
只是,今天這樣的大場面,事關國公府的顏面和聲譽,怎能如此兒戲?
他就知道,他這個兒子還惦記著那女人!連帶著這個痴傻的孫女也一併護著!真是沒出息!像什麼話!
「父親,這事我確實不知。槿兒這次回來,她的病症也已經好了。她上去之前,應該也是估量過的,不會出什麼事,您放心。」慕君淮也不得不起身向他解釋。
一面接手著他的訓斥,一面出聲安慰。
槿兒這次回來,他也明顯感覺到她的性子變化了許多。少了以前的那些不管不顧的氣勁,多了幾絲沉穩大氣,讓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哼,但願!若是鬧出了什麼事!我看你這個家主幹脆也別做了!」老頭滿臉不悅地坐下,含著氣怒的眼睛落在對面的女子身上。
真是,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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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槿。」她目視對面的人,語氣平靜地道。
「慕方蘅。」對面的人也徐徐說道。
兩人報出名來,點頭禮讓。
「大小姐為何不帶兵器?是瞧不起方蘅嗎?」耳邊傳來的絲絲談論之聲引起了他的注意,略陰鷙的目光又看向對面的白衣女子,眼裡帶了幾許不善和疑惑。
「這裡沒有我用得上的。」慕槿瞥他一眼,神色淡淡地說道。「開始吧。」
不待慕方蘅再說什麼,慕槿便終止了話題。神色平靜地看著他,眼裡閃現一抹不容拒絕之色。
「既如此,那大小姐可要小心了,刀劍無眼。」慕方蘅勾了勾唇,眼裡閃過一道陰暗,看似好心地提醒道。
比試開始。
底下的人也忘了是誰先出的手,只見到兩抹身影很快便交戰在一起。一人出手迅速果斷,一手身影變換凌厲。直看得底下的人眼花繚亂。
「這,她?」有人眼裡滿是驚嘆。
「不是說傻了嗎?這一身的好功夫是怎麼來的?」
「好厲害!」
底下的人都在猜測誰會贏下這場比試,畢竟,知道慕槿的人,她的名聲都擺在那裡,沒有人相信她真的會武功,亦沒有人相信她會有能力贏了這場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