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起這件事,神色不免有些微沉,似是對手底下的人恨鐵不成鋼,全都胳膊肘往外拐。這副少女斤斤計較的模樣與先前揮鞭時的狠勁卻是截然不同。
「好好好,我走便是。」謝青含滿臉無奈,語氣間也難掩溫柔寵溺之意。「不過在我走之前,先看看這東西好不好?」
這下竟有幾分乞憐之氣,似乎有些無辜。他分明年歲也不大,看著比少女年長個一二歲,也比她高出一個頭。對她卻只有無奈順從和愛護。
不待她出聲,謝青含已走到她身前,從身後拿出一件東西,上面裹了一層灰布,是以不知是何物。
謝青含將它遞到她面前,眼裡含了幾分希冀,輕柔道:「惜兒,打開看看?」
見女子撇過頭不理他,謝青含也不懊惱,只無奈搖了搖頭,一手拿著東西,一手輕放在她的肩上,輕輕轉過她的身體,認真地說:「惜兒,昨日青含不在府中。去了坍山寺,今早才回來。就是給你帶這個東西的。坍山寺距此甚遠,途徑險地,你若知曉必定跟著一塊兒去。我讓他們瞞著你,不讓你見我,是不願你為我擔心。」
少女身子頓了頓,沒有開口。可眼中的不悅之色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心知謝青含是不會騙她的,所以對他的解釋即便還有抱怨,但還是知道此事為真,不會無端發火氣怒的。
見謝青含立在一旁,等她回應,神情間滿是不急不躁,很有耐心。
過了半響,女子似才對他這樣的舉動感到滿意了些,抬頭看了看他,一雙清雅的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疲憊之色,女子微抿了抿唇,不說話,又看向他手裡的東西。
「這是什麼?」少女睜亮了眼,蹙起的眉頭不難見其疑惑之色。一襲紅衣冽冽,眉眼之間的英氣襯得整個人鮮艷奪目了不少,讓一直注視著她的男子不由看得呆愣了起來。
「這是送給你的。今日是你生辰,卻遇邊境戰事,後日便要啟程,我現如今不能陪在你身邊,一切都不可大意。」他走近身前,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她,眼裡含著一絲擔憂。
經他一提醒,少女原本明亮的眼眸頓時灰暗下來,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慢慢打開。
「這不是……」她眼裡含著疑惑,不明白他為何要將這東西拿給她。
謝青含笑看著她,「我知你箭術極好,也喜愛弓箭。所以前些年我便吩咐人去天齊找來玄鐵,由你在潁州城親手將它鍛造,還差最後一點工序時你卻因要事未及時取走。我巡查潭州水患之際順道去了潁州城,在上面弄了些圖式,由潁州的老師傅親自鍛造,昨日派人送到了府上,我便拿去了坍山寺開光。上面的圖案你看看,可喜歡?」
他面目溫雅,堅決沉穩之中又含著一絲柔情,此刻全都傾注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眼裡含著笑意,似乎少女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牽扯住他的心。
少女看著自己手裡的東西,那是一把泛著黑色光亮的玄弓,弓身極是精緻漂亮。最顯眼的莫過於上面精細的紋飾,雕刻的一朵銀色的花,似一隻蝴蝶匍匐在上面,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她伸手細細撫摸著上面精緻的花紋,面帶笑顏。她才不會信他只是順道過潁州弄這把弓,潭潁二州分隔東西兩端,順道回京也不可能經過各自的地盤。
坍山寺離這兒不過三十里,說遠亦不遠。但因道路崎嶇,剩餘二十里只得步行。且寺廟還在半山腰,上去下來皆不容易。
謝青含注視著她,看著她臉上掛著的笑容,嘴角也不由微扯,心裡也似融化了冰雪,暖和起來。
他知她是喜歡的。這上面雕刻的是她最喜愛的木槿花,同她名字一樣,聖潔高貴,冷艷妖嬈,似火熾熱。
「這弓弓臂和弓弦較之常弓大了一倍不止,玄鐵也不是凡物,若是用在戰場上,定是一把利器。」女子口中滿是讚賞,手裡的弓拿著有些沉重,「青含,這弓叫什麼名字?」
她抬頭看向謝青含,眼角彎彎道。
謝青含神色依舊含笑,雙手握住她的肩,指尖輕摩挲著她寸雪的紅衣溫柔地道:「景雲國師說過的,此弓極戾,尋常人等是無法用的。他取的名字,雖合我意,但總歸不如叫比翼弓來得親切。惜兒你說呢?」
她怎會聽不出他話里的調侃,被他灼灼的目光注視著,臉頰不由有些泛紅。她別開身子,轉移話題道,「你又去找法師了?你們說了什麼?他怎麼沒在宮裡待著?」
說來也奇怪,法師名號在外,各國都要給他幾分面子,他卻還肯留在東陵,屈居一方,指點玄術,觀星辰,行醫道,福澤百姓。此等善心不得不令人敬佩。
「法師在坍山寺替人祈福,坐觀奇門八卦。我也是得巧遇見他。」謝青含笑道。雙手慢慢往下滑,握住了一雙溫熱的素手,富有磁性而沉穩的聲音低柔道:「他說,這弓別致,東陵罕有。倒不如取其本義,弓有臂弦,去辟留月,取之弦月。他說弓名里與這把弓主人的命定之人有關係,不論日後經歷何種磨難,他們終究會在一起。弦月弦月,正好我的字里就含一個月,你說,法師的意思,是不是早就註定了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她眉頭微蹙,臉上的紅暈不退反升,甩開他的手,退到一旁彆扭訓斥道:「法師那是打趣你,你也當真了?再說這樣紅臉的話,當心我不饒你。」
看著女子耳畔升起的紅暈,像極了天邊的霞彩,一朵一朵地漂浮著,讓人看得呆了,陷入沉醉,久久不能自拔。
「好好好,不說了,惜兒不讓說便不說。看來我是註定載在你手裡了,日後若是能娶了你回家,是我謝青含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啊!」謝青含回過神來,輕嘆一口氣,上前幾步,從背後輕輕攬住女子,溫熱寬厚的手掌輕握著她的雙手,腦袋靠在她的肩上,看著滿院艷麗似火的花,細嗅著她耳畔淡淡的清香。
她被這道突然而至的氣息充斥著,害羞著不禁縮了縮脖子,目光似不在意地看向遠處,眼裡是一片澄澈柔和,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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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槿睜開眼,所見便是朦朧的帷幔徐徐吹拂,揭開了窗柩邊黑藍色泛著瑩瑩冷光的靜夜。
夜,已深。
她坐起身,掀了被褥,微沉的腦袋有些腫脹。嗡嗡的聲音充斥著腦海,慕槿抬手揉了揉眉心,看了看周圍的擺設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這是在何處。
閉目片刻,待緩過神來,嗡嗡的聲音也漸漸消失,腦海里便慢慢浮現出一些清晰的情景。
她方才是做夢了?
回想起方才夢中的情景,慕槿嘴角不禁划過一抹嘲諷,夾雜著半分冷意半分淡漠。走下床來,借著白瑩月色,她赤著腳在屋裡轉了轉。夜更深,地板不免有些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