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坐下抬頭看,秋渭水雙手摁著他雙肩就在他面前。
這一刻王憶嗅到了秋渭水衣服上的肥皂味和秀髮傳來的洗髮水味,而他估計秋渭水也聞見了他身上的汗臭味……
當時王憶老老實實坐下了。
這個姿勢讓他產生了一些聯想,以至於硬是不好意思起來了。
秋渭水和這年代其他姑娘一樣淳樸純潔,她沒有多想,摁著王憶坐下後落落大方的介紹道:
「我明天下午回去,跟我家裡和我們文工團都請好假了,明天下午我乘坐供銷公司的船返航。」
供銷公司每個周一都會來外島給供銷社呀門市部呀進行補貨和查帳,這事上周姚當兵和宋金燕來的時候說過了。
王憶一聽大喜過望。
兩人好歹還能再相處一點時間。
他從簍子裡拿出油渣給秋渭水吃,秋渭水吃的津津有味,連聲說好香。
這年頭文工團的姑娘們肚子裡也缺油水。
看著秋渭水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王憶心裡一喜:「換藥之後是不是效果更好?」
秋渭水沖他歡快的點點頭:「這次的藥多,吃了後胃有些不舒服,但是精神和心裡頭卻好受多了。」
王憶說道:「這樣,你明天走的時候帶一些小米回去,早晚熬個小米粥喝。然後我最近去給你配點護胃藥,這樣胃就舒服了。」
秋渭水擺手說道:「我家裡有小米,你給我配點護胃藥便好,不過我家裡有胃藥,我爺爺有老胃病。」
王憶說道:「不一定合適,等我給你配藥吧。嗯,你既然胃不舒服那今晚給你弄點清淡的吃。」
「不用了不用了,今晚我要去支書家裡吃,是答應了秀芳嫂子去她家吃槐花包子的。」秋渭水急忙擺手,「昨晚我拒絕了一次,今晚再不去就不好看了。」
王憶聽她這麼說也行,反正兩人以後日子還長。
他站起來給秋渭水收拾了點東西讓她下去吃飯的時候捎過去,秋渭水沒拒絕,坐在搖椅上看著王憶忙活。
很安心。
老黃聞見油渣的香味扭頭看著遠方然後挪屁股,不動聲色的挪到了王憶和秋渭水身邊。
王憶便拿了兩塊油渣塞給它,它頓時高興的跳起來。
秋渭水見此皺了皺眉頭,說道:「王老師,這樣太浪費了吧?」
王憶笑道:「老黃陪伴我度過了很多個孤獨的夜晚,所以我吃什麼也會省兩口給它吃。」
秋渭水理解的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
這不是看門狗,這是夥伴、是同志。
王憶晚上請民兵隊和孫征南、徐橫做客,他把帶回來的一些菜拿出來,讓大迷糊去準備,這樣他便空閒下來,可以跟秋渭水花前月下。
現在夕陽已經沉入海平面下,月亮升了起來,而兩人頭頂便是淡香輕甜的槐花,確實是花前月下。
有社員打著噴嚏過來,問道:「王老師,是不是打擾你了?」
王憶站起來說道:「沒有,四哥你怎麼了?」
四哥叫王東亮,說道:「嘿嘿,今天上午下雨沒出工,我看著雨不厲害去扎了點石花菜。」
「結果沒想到都立夏了這海水還是冷,上岸的時候光著膀子沒注意又被海風激了一下子,嘿嘿,好像感冒了。」
王憶帶他進供銷社,讓大迷糊送來一壺熱水給他用紅糖和雞蛋沖了一碗湯讓他喝下去,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王東亮端起雞蛋湯貪婪的喝了起來,說道:「感覺就是冷颼颼的,骨頭關節的有點麻酥酥又有點疼,然後老是打噴嚏,渾身沒勁,怕是耽誤上工。」
王憶說道:「你就是感冒了,先別上工了,請兩天假歇歇,吃藥緩解一下症狀,我給你跟支書請假。」
王東亮訕笑道:「吃點藥就行了吧?不用歇、不用歇。」
他的情況跟四組的隊長家裡差不多,孩子多、爹娘身體不好,這幾年日子過的緊巴。
其實他才三十四五,然後臉上就已經長出皺紋來了,頭髮也變得花白,這都是愁的。
王憶溫和的說道:「四哥,不要小看感冒,要歇著的,別光想著賺工分,你放心,咱隊裡馬上就有社隊企業了,社員們都有分紅,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王東亮吃驚的抬起頭:「真的?」
王憶拍拍他肩膀:「你就信我吧,我現在已經把學校搞起來了,下一步我會想辦法把咱社員的生活也搞起來。」
王東亮笑道:「我信你,我咋能不信你啊?全隊上下第一服氣支書第二服氣你。」
王憶給他溫度計夾著,說道:「我今天從城裡帶回來一批溫度計,你買一個回家吧,感覺身體冷就夾一個看看體溫,兩毛錢。」
聽說要買體溫表,王東亮正要拒絕。
可一聽才兩毛錢他頓時又猶豫了。
一點不貴呀!
但畢竟是兩毛錢,家裡的錢真是不湊手!
王憶看出他的為難,說道:「沒關係,溫度表你先帶回去,兩毛錢賒帳就行,我這邊給你記帳。」
「我倒是帶著錢,尋思過來買藥……」王東亮尷尬的說道。
他帶的錢都算好的,過來買藥差不多,再買別的就得賒帳:因為家裡的錢都是一分一分算出來的,真沒有能多出來的地方。
可是兩毛錢都要記帳——丟臉啊。
王憶說道:「都先記帳吧,反正遲早隊裡要分紅,錢你帶回去,你家裡用錢地方多,我都理解。」
王東亮低下頭。
尷尬又感動。
體溫表拿出來看,38度5,中等程度的發燒,王憶便沒給他開退燒藥,給他開了點感冒藥,用感冒清熱顆粒和複方氨酚烷胺膠囊來搭配。
他又叮囑王東亮:「咱漁家漢子身子骨強,我不給你退燒了,因為發燒本身是你身體在對抗感冒病毒,這個你扛一扛、歇一歇。」
「但你記得量體溫,感覺發燒厲害了要量,另一個明早上量一下,要是發燒厲害了就不要動彈了,讓你家王新紅來找我。」
他拿出本子給王東亮記帳。
王東亮眼圈紅了。
漁家漢子性子要強,遇上難事也鮮有紅了眼睛的時候。
可這次他有點忍不住,握著王憶手臂說:「王老師,得虧是有你,這、咱隊裡現在得虧是有你!」
王憶拍拍他手臂說道:「支書老是說,一筆寫不出來兩個王字,咱都是一家人,有事父子爺們互相幫襯,所以你不用多想。」
王東亮使勁點點頭,帶上藥出門。
出門後碰上了王向紅,王向紅披著發白的軍服在抽菸袋鍋,暗紅的火星一閃一閃。
王東亮看見他後上去問候他,又激動的說道:「支書,我真是服了你了,以前隊裡看著外隊光景好鬧著要大包幹、要分家,我跟著鬧,我那真是瞎鬧!」
「還得是你有眼光,這隊裡不分家,一家有難處百家來幫襯,這、這才能過上好日子啊!」
王向紅心花怒放,臉上不動聲色:「嗯,四亮你不得勁了明天不用上工了。」
「讓你老婆去跟文書說一聲,到庫里支一斤乾薑回去,再來門市部買半斤紅糖,回去熬個紅糖姜水先退退熱,身子骨好了再上工。」
「哎!」王東亮高高興興離去。
王向紅抖了抖衣服進門市部,看著在昏黃燈光下忙著擺放貨架的年輕人,他臉上忍不住的露出笑眯眯的表情:「王老師,今晚要慶功啊?」
王憶回頭說道:「慶功,必須要慶功!咱把劉大彪一伙人給抓起來了,去了個麻煩,這怎麼說也是個喜事。」
「我覺得這沒什麼。」王向紅壓根沒把劉大彪一伙人放在眼裡,「他劉大彪還真敢動你?他要敢動你一根毫毛,我就沉了他!」
最後一句話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狠辣!
民兵隊上下沖洗後換了衣服紛紛到來,喜洋洋、鬧哄哄。
秋渭水正好不喜歡鬧騰,王向紅上來的時候提醒她開飯了,她便拎著王憶準備的禮物下山了。
現在天氣暖和,王憶可以把桌子拉出來在外面吃。
他帶了一白桶的瀘州老窖,都是尋常的口糧酒,很適合給民兵隊喝。
有了門市部什麼都方便,裡面茶杯多,王憶一人給拿了一個:用完之後洗一洗照常賣,外島就是這麼個條件。
白酒上桌,醬煮花生米、鹽水黃豆、五香豆乾還有他自己做的泡椒魚皮、醬爆釘螺之類的小涼菜。
熱菜主菜是一鍋大白菜燉粉條和蒜泥白肉。
其中大白菜燉粉條里他用了濃湯寶來調湯,裡面加了手掰豆腐塊,燉的時候又抓了好些花脂,算是外島版的大亂燉,看起來不怎麼樣,但味道很香。
花脂這種東西就適合燉菜!
另外他帶了蘑菇回來,讓大迷糊做了個油炸蘑菇——蘑菇撕開成條放上醬油和味精拌一下,然後在雞蛋麵糊里滾一圈下鍋炸,出鍋上孜然,這味道不比炸肉差多少。
還有以前做過的鐵板魷魚,炒了豆芽、雞蛋炒香椿芽、辣椒油拌小油菜,剩下的便是切了火腿、撕了燒雞、熱了一大盤豬肉頭。
菜式夠多也夠量,看著這滿桌子的酒菜王東峰忍不住嘆了口氣。
王東陽疑惑的看著他問道:「你嘆什麼氣?有好吃的還嘆氣,傻了嗎?」
王東峰沮喪的說道:「我嘆氣是在遺憾!遺憾為啥只有一個劉大彪,要是有十個咱隔著兩天抓一個,這樣不是隔著兩天有一頓大酒了嗎?」
王東陽眨眨眼。
是啊!
王憶給大傢伙分筷子,說道:「支書來了,壽星爺來了吧?讓壽星爺上座,然後咱其他人隨便坐吧,準備喝酒。」
壽星爺呵呵笑。
他盯上了一塊大肥肉。
王憶讓大迷糊負責倒酒,然後問道:「讓支書說兩句?」
王向紅說道:「行,我說兩句。」
他舉起杯子說道:「都是自己人——小孫和大炮給咱天涯島立了功勞,也是咱自己人了,總之這裡都是自己人,那我也不說外人話了。」
「小孫和大炮可能不了解,其他人都了解我這個人,我向來是反對大吃大喝的。但是最近島上確實是好事接二連三,多喜臨門,特別是來了小孫和大炮這兩位同志,讓咱小學多了兩位教員,更是大喜。」
「這種情況下,王老師辦一個宴席我是贊成的,那麼咱們現在就為了這些喜事來一杯吧。」
王憶一怔。
來一杯?
不是來一口嗎?
結果包括孫征南和徐橫在內所有人一起端起杯子,然後整齊劃一的一飲而盡。
王憶這邊只抿了一口。
他很慫的低著頭誰也不去看,像草窩裡的野鴨子。
徐橫卻不放過他,問道:「王老師,你杯子裡那滿滿當當的是什麼?是水嗎?要養魚嗎?」
王向紅幫王憶解圍:「王老師是大夫,待會指不定還有人來找他開個藥,他少喝點、咱多喝點。」
大迷糊轉了一圈,又給倒滿了酒。
而大傢伙紛紛抬起筷子朝著心儀的好菜下筷子。
王向紅又站了起來:「按照規矩我帶三個酒,現在來帶第二個,我再說兩句。」
滿桌子剛拿起筷子準備開乾的人訕笑著放下筷子。
王向紅說道:「按理說大喜的日子不該說白事,可是前幾天馬寅初同志逝世的事情咱們必須得提一提。」
「馬寅初同志是咱們外島的老家人,他早年留學美帝攻讀經濟學,一生都在為人民的解放事業而努力奮鬥,是一位同反動派進行了英勇鬥爭的著名的民主戰士。」
「我還記得1948年,他在我黨的幫助下衝出反動派統治區,經港島來到咱們解放區,你們可能不知道,因為我是馬同志的老家人,所以當時……算了,繼續往下說吧。」
「從此之後馬同志在多所名校任教,並任首都大學校長。更先後擔任了第一、二屆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政協第一、二、三、四屆全國委員會委員,第二、四屆常務委員等職務,在為發展我國文化教育和經濟事業方面做出了突出貢獻!」
「這樣一位人才的逝世,真是國家的損失、社會的損失、民族的損失!來,同志們,我們為馬校長來一杯送行酒,幹了!」
眾人心情沉重,他們這一刻和王向紅一樣,為祖國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人才而感到難過。
生產隊是小集體,國家是大集體,他們都是集體的一份子,都是集體的主人。
所以大集體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同志,他們這一杯酒喝的是長吁短嘆。
大迷糊倒酒,王向紅這邊又要開始第三次講話了。
此時多數人臉已經綠了。
好飯好菜就在眼前卻吃不著,著急啊!
王憶便勸說道:「支書,咱們第三個酒先壓一壓,吃口菜吧,這熱菜都要涼了,先吃菜。」
王向紅說道:「行,那先吃一陣我再說幾句。」
壽星爺第一個出筷子。
跟傅紅雪出刀一樣。
快准狠。
夾起一塊肥肉就塞進嘴裡。
其他人不甘示弱,頓時,稀里呼嚕的聲音響了起來!
青島88個新冠病毒感染新增……娘咧,彈殼是不是要準備一下封城封小區所需的食物了?有沒有指點一下的?買點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