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年的這個周末天氣晴朗,82年的周末下了雨。
王憶下午回到82年,回來的挺巧,陰雲散開露出太陽,今天上午下的雨,這會剛停歇。
他又去郵電局郵寄了幾個箱子,然後挑起了扁擔上碼頭,準備搭一艘便船去天涯島。
這個機會不好找,得靠碰,碰到要經過天涯島的船才行。
不過如果他運氣好在這裡碰到金多有家的船,或許可以委託金多有跑一趟把他送回去。
他挑著扁擔走在濕漉漉的碼頭正要搜尋,立馬有人熱情的跟他打招呼:「王老師?你是天涯島的王憶老師對不對?」
王憶咧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是,老哥你是?」
「我叫趙博山,你叫我老趙就行了,王老師你這是幹什麼呀?」趙博山從船頭跳上碼頭跟他聊天。
王憶正要回答又有人過來了:「呀,王老師是你呀,你這是去哪裡來?」
這人嗓門大,然後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了又紛紛圍上來:
「是王老師,王老師抽支煙?」
「你自己卷的旱菸別去人家王老師面前丟人現眼,這不是孔夫子門前賣文章、關公跟前耍大刀嗎?王老師上次請客可是一包一包的捲菸往外給。」
「王老師怎麼自己挑著扁擔?你要回天涯島是吧?咱一個公社的,我送你。」
「王老師,劉大彪真是你帶人抓了扭送去公安局的?他、就是他真殺了李岩宏嗎?」
這個話題一出,所有人突然不說話了,眾目睽睽盯著王憶看。
王憶明白了。
難怪他一來成了明星,原來不是因為他上次請客抽菸,而是他帶領生產隊民兵抓了劉大彪一伙人的消息傳出來了!
劉大彪殺李岩宏強占人家媳婦兒的說法一直在他們縣裡流傳,這種事畢竟惡劣,殺人奪妻在古代可是千刀萬剮的重罪,縣裡頭關注的人也多。
可是公安調查過沒查到證據,這件事不了了之,成為了茶前飯後的流言蜚語。
如今王憶帶人找到李岩宏的屍體抓到了劉大彪並且相傳有證據,這下子可是把半個縣城給驚動了!
但王憶不敢早早領功,於是他擺擺手說道:「你們都是聽誰說的?哈哈,等公安幹警同志的通報吧,一切以公安的通報為準。」
「那個誰說能順路去天涯島……」
「王老師你說說吧,咱不急著走,送你去天涯島還不簡單?」有人上來遞給他一張條凳,「你來說說怎麼抓到劉大彪的!」
「就是,王老師你給咱大傢伙講講,你抓到過4·29搶劫殺人案的重犯,這事我們都知道,都上城裡的報紙了,你都給我們講講!」
王憶被纏住了,一時之間脫身不得。
他只好放下扁擔說道:「我講講4·29這個案子吧,那個劉大彪的事還不方便說,一切以政府和公安同志的通報為準好不好?」
「行。」漢子們欣然,頓時圍上來好些人。
王憶正要講述,有人在海上喊:「王老師、王老師,我們來接你了!」
聽到這聲音王憶大喜。
太好了!
是王東義的聲音。
王東義和王東美划船來接他了。
但碼頭上的漢子圍著王憶不讓他走,還是王東義勇猛進去把人給拖了出來,王東美則負責挑著扁擔上船。
搖櫓划船,漁船遠去,留下碼頭上一群漢子唉聲嘆氣。
王憶被一群漢子整的滿身大汗,他擦了擦額頭說道:「現在天真是熱了,你們倆怎麼來了?」
王東美笑道:「支書特意叮囑的,讓我們今天早點下工過來接你,他就知道你下午肯定回來。」
王憶也笑著說是。
然而心裡犯嘀咕。
不行,他的行蹤太有跡可循了,下次要換個時間回去。
王東美幫他放好扁擔和竹簍,收拾的時候他忍不住問道:「王老師,你這次是帶了什麼回來?好香。」
肯定很香。
王憶這次帶了能量炸彈回來:
油渣!
滬都有街頭油渣店,它的商品有多種,包括炸的酥脆的五花肉脂渣、炸成頭花狀的肥花脂還有壓成一圓盤一圓盤的豬油渣。
五花肉脂渣最貴,一斤要一百塊,豬油渣便宜,一斤三十五,王憶直接把店裡存貨給全買下了。
其實也不多,合計起來不到五千塊。
他把脂渣全給送進了時空屋,帶出來的只有一部分,幾種產品各帶了一些,準備帶到島上給學生補充脂肪和能量。
脂渣、油渣這些東西都是用肥瘦相間的肉給炸出來的,那香味自然驚人。
王憶打開一個簍子從一個紙袋子裡摸出來一把分給王東美和王東義:「大義哥你歇歇,我來搖櫓。」
王東義好奇的看著脂渣搖搖頭。
他想讓王憶歇歇。
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總是用行動去表示對別人的關心。
王憶說道:「你坐下吃兩口肉脂渣香香嘴,然後再來換我,相信我,這個東西可好吃了。」
都是熟人了他們不客氣,王東美接過半把手指長短的扁平肉脂渣好奇的問:「這是肉脂渣?真的太香了,怎麼回事,怎麼這麼香?」
「就是油渣,肯定香,家裡肥豬肉熬大油剩下的油渣能不香嗎?」王東義悶聲悶氣的說。
王東美說道:「那我是知道,可油渣零碎成啥樣了?你看這個、你看這個,這個多大呀,這是用一條條的肥豬肉煉出來的?我天,用肥豬肉煉這個?」
他咬了一塊,嘎嘣脆。
噴香!
王東義也吃了一塊,說道:「王老師這是哪裡來的?就是,太香了呀,不是真用一塊塊的豬肉給煉的這個吧?」
王憶嫻熟的搖著櫓說道:「誰說不是?是我從滬都拿到的,回了隊裡悄默聲的別說,我準備給咱隊裡學生補補營養。」
兩人連聲答應,王東美只吃了一塊把剩下的一包放入口袋裡,準備晚上帶回去給老人媳婦兒嘗嘗。
兒子不用嘗,上學校後有的吃。
王東義仔細的咀嚼著捨不得咽下,問道:「王老師,那這真是一大塊一大塊的肥豬肉煉的嗎?這得浪費多少肉?」
王憶說道:「放心吧,不浪費,這些不是專門煉出來吃的,是將豬肉煉油然後給武器上使用。」
「油渣都是煉油後剩下的,然後準備做出口,海關截留了一些不合格的,正好我同學家里不是有領導嗎?我便通過他關係要了一些回來。」
海上風起,太陽西斜。
王憶慢慢悠悠的搖櫓看著遠海的風情。
夏季暖和,剛下完雨依然有熱氣飄蕩,暖暖的陽光和氣溫催生海島萬物勃發,漁船從海島之間穿梭,隨便扭頭去看看便是一眼的蔥鬱青茂。
都說四月春艷,王憶覺得五月的初夏更明媚。
太陽金黃、天空湛藍、海水也湛藍,像是被雨水洗滌過一樣,愈發清澈、愈發燦爛!
艷陽之下連素來清涼的海風都帶上熱度,這樣海風一陣陣的吹,顯得大海格外熱情洋溢,這就是外島的爽朗與熱鬧。
西斜的太陽不再像春日那樣容易泛紅,動不動便燒的一片西天橙紅,現在哪怕到了傍晚也是金色的夕陽,舉目看向西方,無盡的金光浩蕩的鋪灑,點亮了一座深沉的海。
王東美笑嘻嘻的說道:「王老師,你得加把勁呀,這船搖的怎麼這麼慢?」
王憶說道:「著什麼急?你以為我腎虧?不不不,我只是覺得這雨後初夏的海洋和島嶼很漂亮,想要慢慢悠悠的觀覽一下。」
他說著還張開雙臂來了個擁抱大海。
然而王東美淡定的說道:「這海洋和島嶼再漂亮也沒有小秋同志漂亮,小秋同志昨天可就去咱島上了,結果……」
「什麼!」王憶大驚,「小秋又去咱天涯島了?你們怎麼不早說?不是,她昨天就來了?怎麼也沒有個通知我的!」
他立馬改了動作。
擁抱大海(×)
拼命搖擼(√)
王東美說道:「我們怎麼通知你?學古人飛鴿傳書嗎?」
王憶不說話了,低著頭奮力的搖櫓。
等他累了王東義上去接過船櫓,他吐一口唾沫在手掌心,把船櫓搖的飛快,一艘漁船跟水上飛一樣。
急趕慢趕,好歹趕在了太陽落山之前回來了。
此時社員們已經下工,今天有活潮,婦女們帶著孩子挽起褲腿在海邊礁石和沙灘上撿小海貨。
人群之中沒有秋渭水,王憶上了碼頭沒顧上挑扁擔,對王東義說道:「大義哥幫我把扁擔送回去。」
腳底抹油,迅速跑路。
王東義忍不住感嘆道:「愛情,這就是愛情啊,值得讚美的愛情。」
王東美淡定的說道:「愛情遲早會轉化為親情,親情才值得讚美。」
王東義正要反駁。
不遠處傳來王東美媳婦兒金花的咆哮:「孩子他爹,你搖櫓回來了站上面幹什麼?傻不拉幾的吹風啊?趕緊過來跟我一起抓蟶子!」
王東美冷笑著看向王東義:「我和孩他娘以前就沒有愛情嗎?這就是你要讚美的愛情?」
王東義挑起扁擔趕緊走。
王憶回到山頂看見了聽濤居前的秋渭水。
天氣暖和,姑娘這次穿上了一件連衣裙。
確切的來說這是布拉吉,曾經從蘇俄老大哥的地盤上傳到中華大地上的流行花裙子。
中國從建國開始就講究艱苦樸素,但五十年代姑娘們穿連衣裙不會被視為奇裝異服,因為1941年蘇俄女英雄卓婭是穿著布拉吉英勇就義的,使得這款服裝成了革命和進步的象徵。
到了五十年代中期三大改造完成,人們生活有了一定的提高,中央號召「人人穿花衣」,以便體現社會主義的欣欣向榮,從此布拉吉風靡了全國。
那時候做一件布拉吉大約要四元五角錢,可謂是價格不菲,人們為了做一件布拉吉,常常要省吃儉用。
後來蘇修主義出現,中蘇關係惡化,布拉吉逐漸離開了街頭,不過隨著改革開放這衣服又被翻出來了。
畢竟這都是當年省吃儉用才做出來的花裙子,如今社會風氣日漸開放,姑娘們的愛美之心蓬勃跳動,她們的母親阿姨們就把自己當年心愛的花裙子拿出來送給她們,不過現在就要叫連衣裙了。
與之前的綠軍裝相比,秋渭水這次的打扮不可謂不時髦。
布拉吉是短袖裙子,她便在外面套了一件的確良罩衣,這樣搭配連衣裙美觀有保暖。
長裙是碎花棉布,一看便有些年頭了,顯然就是長輩留下的布拉吉。
簡單的圓領、褶皺的裙擺有些土氣,可是秋渭水在腰上用同色花布做了條寬腰帶,綁在纖纖腰肢上打了個蝴蝶結,土氣立馬被壓制變成了充滿朝氣活力的青春氣。
王憶快步走過來,依偎在秋渭水身邊的老黃急切的扭頭搖尾巴,而秋渭水手上的小老鷹則發現有人到來後拍打著完好無損的那隻翅膀向小灶台飛奔而去。
它受傷的翅膀還沒有長好,依然包紮有繃帶,不過時間長了繃帶鬆弛,它的翅膀有了點活動餘地。
這就導致它一邊跑翅膀一邊搖,前頭伸出來的羽毛就跟顫抖著手在點讚一樣……
王憶想笑。
因為他想到了今天在滬都街頭剛看到的一幕:一個不知道是年紀太大還是中風的老大爺在巷弄口曬太陽,他坐在輪椅上看手機,手機上是個腿長一米八的肉絲大妹子在扭屁股,然後老大爺就用顫抖的手給她點讚。
秋渭水看到王憶後也笑了。
她露出個燦爛的笑容站起來拍拍手說:「你可算回來了,我這次來的不巧,你竟然不在島上。」
王憶道歉:「不好意思,我周末要去城裡補充一些東西……」
「不用解釋,我都聽支書說過了,你太忙碌了,要注意身體健康,擁有健康的身體才能幹好工作。」秋渭水關心的說道。
王憶沖她笑:「你放心,為了干好工作也為了以後的家庭與家人,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秋渭水顯然明白他這話的意思,於是便霞飛雙頰。
這年頭王憶的話已經算騷話了。
老黃看見王憶回來尾巴甩的跟掃帚一樣,趕緊去草窩裡把小奶狗拖出來給他看。
四個小奶狗擺在一起,跟摞了幾條黃鼠狼似的。
王憶蹲下撫摸老黃腦門,老黃眯著眼睛擺出飛機耳的架勢,恨不得對王憶以身相許。
秋渭水說她這次過來就是想看看老黃和小黃們,卻沒想到在聽濤居前看到了天鵝和小老鷹。
她遺憾的說道:「白天鵝可真驕傲,它不允許我靠近,反而你養的那隻老鷹很友好,我在槐樹下乘涼的時候它主動跳到躺椅的扶手上並允許我給它順毛。」
王憶挺吃驚的。
小老鷹竟然這麼親人嗎?
這是不是跟他每天的投餵有關?
王東義把擔子送過來,王憶跟他說:「你把民兵隊召集起來,今晚過來吃個飯,然後有點東西要送給你們。」
「對了,叫著支書。」他又補充一句。
王東義點點頭,急急匆匆離開。
王憶把躺椅拖過來讓給秋渭水坐下,結果秋渭水說他搖櫓累了讓他坐,把他摁著坐在躺椅上。
當時姿勢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