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於沒吃蒜。」王憶淡定的接上他這句話。
徐橫一愣,說道:「不是,王老師你這不是廢話嗎?吃肉不吃蒜當然等於沒吃蒜,這話應該說吃肉不吃蒜……」
「滋味少一半。」王憶又接了他的話。
徐橫沒話可說:「吃飯吃飯——嗯,真香。」
王憶也看他和孫征南用大肉龍蘸蒜泥吃的眉開眼笑,便也跟著去蘸著試了試。
嗯,好吃。
本來大肉龍只是香和咸,蘸上蒜泥後味道變得有一些刺激性了,確實風味更佳。
要吃晚飯了,來買東西的人挺多。
王憶便在門市部里一邊吃飯一邊賣東西。
他又擺出了辣片和辣條,過來買東西的大人紛紛買幾張帶回去給家裡孩子解饞。
一分錢一張,實在是挺便宜,有錢沒錢都能吃的起。
一頓忙活進入吃飯時間,這樣人就少了。
王憶拿起大肉龍,有人進來笑:「王老師,吃著呢?」
是昨天早上在梅花灘上見過的盧根生,王憶和秋渭水吃過人家的現煮海鮮。
王憶答應過送他一壺酒,盧根生今晚來燈下聊,特意帶著酒葫蘆過來找他。
看看天色,現在島上多數人家剛吃飯。
而盧根生是從外島搖櫓過來的,這意味著他很可能沒吃晚飯——酒癮就這麼厲害,他絕對是讓王憶答應的一壺酒給饞的,所以才這麼早過來。
其實昨晚上他就來過,但王憶當時不在島上,於是今天他又來了。
王憶言而有信,接過他酒葫蘆打開一個新酒桶,裡面是他在市場買的小牌濃香白酒。
這種酒便宜,一斤是十幾塊,一桶5L裝的用不了一百塊,可是它們味道也不錯。
他買的是口碑比較好的一款酒,叫老窖佳釀白酒,洋河鎮的酒廠釀造,說是高粱純糧酒。
這酒在22年可能只是不錯,但在82年相比一毛燒、九零大曲這種酒那就屬於好酒了。
盧根生拿到酒壺聞了聞便露出欣喜的表情:「嗯嗯,這酒的味道真好呀,好酒,這是好酒。」
王憶問道:「你沒吃飯吧?」
盧根生訕笑道:「在船上啃了個高粱餅子,也還行。」
王憶去給他拿了塊大肉龍。
盧根生不好意思的接過去、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謝謝王老師,人家都說你大方,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確實大方,我沾你光了。」
王憶說道:「沒事,以後趕海再去找你吃煮海鮮。」
「那你來,」盧根生立馬答應下來,「我絕對把最好的給你留著。」
他看見門市部有凳子,便坐下吃著大肉龍喝了幾口酒,一邊吃喝一邊讚嘆:「這面卷子可真香,裡面用了肉和大蔥啊?難怪。嗯,酒也香,你這酒是高粱酒,回甘!」
王憶覺得喝酒回甘是扯犢子的話。
酒又沒有糖沒有澱粉,這怎麼回甘?
盧根生連吃帶喝美滋滋,然後他順便看了看門市部,對裡面東西大感新奇,看見櫃檯上的辣條辣片後問道:「王老師這怎麼賣的?」
王憶說道:「兩分錢一張或者一根。」
盧根生看看手上的大肉龍,已經有這樣下酒的佳肴了,不必再浪費錢買下酒菜。
於是他搖搖頭沒掏錢。
吃過晚飯社員們拎著馬扎板凳出來乘涼閒聊了。
五月下旬的晚上其實還挺清爽的,並不算熱,不過已經涼氣散盡,披一件衣裳出來聊聊天很舒服,所以現在燈下聊天的人多了起來。
第二天是禮拜二了,早上王憶正在指揮著漏勺煮秋渭水帶來的炒麵,結果王狀元急匆匆跑進來喊:「王老師、王老師,你快去臭油鍋那裡看看,不大對勁。」
王憶趕緊拔腿跑,路上他問道:「怎麼回事?」
王狀元說:「就是剛才我跟我爹去看臭油坑,那裡面掉進老鼠和鳥了,我沒去看看能不能弄上來,然後看見臭油鍋里的臭油一個勁的往上冒。」
他們迅速趕過去,這時候大膽也來了,正拎著一桶水急匆匆的要撲滅鐵匣子下面的篝火。
王憶問道:「怎麼個情況?」
說話之間他定睛看向鐵匣子,鐵匣子上面的瀝青正在膨脹,眼看已經與鐵匣子持平了,下一步就要冒出來。
大膽問道:「王老師,是不是得趕緊撲滅火?」
王憶說道:「撲滅火!」
油麵還在繼續上漲,一旦從鐵匣子流出來落入篝火中那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知道瀝青的成分但知道這是提鍊石油或者乾餾煤炭得到的化工產物,它們是可以燃燒的,而且昨天那個笤帚頭燃燒後的結果已經給他們以教訓了,這玩意兒燃燒起來很猛、煙霧很大!
一桶水撒上篝火,熊熊燃燒的火焰頓時熄滅了。
可是煮沸的瀝青泡沫開始往外冒了。
大膽緊張的問:「怎麼回事?怎麼還在往外冒呢?」
王憶解釋道:「火焰雖然熄滅了,可是這鐵匣子底下溫度還很高。」
「那要不要打桶水倒裡面去給它降降溫?」大膽問道。
「可別,讓它自己冒吧,」王憶安慰他說道,「已經沒什麼事了,別擔心,下面沒有火焰了,它冒出來也不要緊。」
這時候王東義和技術員林關懷過來了,問道:「怎麼了?」
王憶把剛才的情況說了說。
林關懷大驚:「肯定是有人私自過來點火了,我不是說這篝火起初讓我來負責嗎?」
他解釋道:「這方形鍋因為構造和材質問題容易出現受熱不均勻問題,倒進去瀝青後一旦火力過於旺盛那就會導致瀝青溶解膨脹,你們看見瀝青膨脹成泡沫冒出來就是這個原因。」
「幸虧你們把火給滅了,以能夠導致瀝青膨脹的火勢來說,一旦瀝青沫子冒出來那肯定會引發一場大火!」
王東義驚怒:「是誰點的火?是不是有人搞破壞?」
王憶說道:「搞什麼破壞?都什麼年頭了還有人來咱這島上搞破壞?肯定是有人幫了倒忙,想幫你們早早的把火給燒起來,讓你們上工以後就能直接去幹活,這是好心辦壞事了。」
林關懷說道:「那你們得跟社員們說說,以後別亂碰這東西,很危險的,今天全靠你倆及時發現危機,要不然我這次的工作要出現很大失誤,單位肯定要內部通報批評我。」
說著他有些後怕,特意跟王憶和大膽握了握手。
王憶指向王狀元說道:「這學生也起了作用,他去叫的我,他今天立功了。」
林關懷跟他握手,把王狀元臊了大紅臉,低著頭腳底生風跑路。
大膽說道:「就該謝王老師,本來我也沒想著這麼早過來看看它的情況,不過昨天王老師叮囑我這件事必須要小心,說『疏忽一時、痛苦一世』,真的是這樣。」
林關懷再次向王憶道謝,又讚嘆道:「疏忽一時,痛苦一世,這句話說的真好,我要記下這個口號反映給我們單位。」
「還有寧可千日不松無事、不可一日不防釀禍。」大膽聽他需要口號便再次倆了一句,「也是王老師教我的。」
王憶吃驚的看向他:「你記憶力還挺好。」
大膽說道:「我們家裡人記性都好,而且你的話我是記心裡頭的,肯定記得住。」
王憶琢磨道:「你家裡人記性都好?行,那我得個王狀元上上強度了,這小子不是學不會,是他不學習啊!」
危機解除,他們要離開。
大膽、林關懷跟他一起上山,去大隊委找王向紅:「王支書,我得給您反應個事,今天不知道是誰去點燃了瀝青池的篝火……」
「是我,這事不用表揚了,我應該做的,這樣給你們工作節省點時間,上工就能直接幹活,我看前兩天早上你生火花了半個多小時呢,太浪費時間了。」王向紅痛快的說道。
王憶當場就樂了。
大膽和王東義果斷轉身走人。
林關懷愣愣的看著王向紅,一時之間不知道說啥好。
王憶幫他說道:「支書,你那麼點火不行,具體原因讓林技術員給你說說吧。」
林關懷苦笑著把前因後果解釋出來。
王向紅也尷尬了。
王憶說吃飯了然後就跑路了,留下倆人在大隊委里尷尬。
連同周末兩天一連花費了五天時間,天涯島上多豎起了四十條的新電線桿,遍及四個組和碼頭等地方。
電力局帶來了足夠的電線,將全島重要區域進行了電力覆蓋。
因為天涯島是外島第一個完成通電工作的生產隊,電力局進行了支援,負責了電線和電閘的費用——當然,生產隊內的電線是他們單位理所應當的,可是家家戶戶用的電線以及電閘都是要老百姓自己買的。
電力局給家家戶戶拉上了電線,電線都是從電閘里走出來的,這樣三個組發電機處有一個總閘,另外便是家家戶戶自己有了分電閘,大隊委則一家發了一個電燈泡。
星期三下午學生不上勞動課了,婦女和老人也不上工了,各自待在家裡頭。
全島家家戶戶用上電燈。
王向紅覺得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事件,又從庫里支出一盤鞭炮。
公社和縣裡也很重視這件事,公社的電力所來了人、縣裡的電力局也來了領導。
隨著三個組裡的發電機電池儲滿電,各家各戶都有人拉了燈繩,『咔噠』聲音中,全島四個組都響起歡呼的聲音。
王向紅陪同公社和縣裡的領導站在山頂路口上,他給領導們分煙,分的是王憶之前給的紅塔山。
領導們打趣他這個老革命現在還與時俱進了,竟然抽上名牌的帶過濾嘴香菸。
王向紅沒去多解釋,抽名牌香菸怎麼了?我們島上可是今天徹底通電了,所有社員家裡都通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會他臉上的褶皺全笑開了,整個人比以往要年輕好幾歲。
王狀元興致沖沖的問:「支書伯,點鞭嗎?」
王憶拍拍他肩膀:「沉著點,要點鞭炮的話,支書和領導們一定會給你下命令,你安心等他命令就行。」
王向紅點點頭。
現在不急著點鞭炮,林關懷說島上第一次通電,難免有人家電線接口有紕漏,他還得查漏補缺。
果然很快有婦女急匆匆趕來:「林技術員,我家電燈不亮!」
今天過來的不止一個技術員,於是林關懷帶頭,他們帶上帶上工具箱跟著婦女離開。
王憶挺喜歡林關懷這小伙子的。
幾天接觸下來他發現小伙靦腆謙虛又上進,他不光進行技術支援,還親自幫忙去挖坑,幹活、工作都做的很認真,在島上名聲很好。
就拿工作來說,天涯島上近一百五十戶人家,最終只有四五戶人家的電線有問題。
所有的調試結束,王東峰在喇叭里喊『開燈』,這次再沒有人來找技術員。
蹲在地上抽菸的王向紅站起來,他看向電力局的局長,局長笑道:「王支書,我們就是來跟你們一起熱鬧熱鬧的,事情該怎麼辦你安排,我們不插手。」
「就是,干工作不能外行指導內行,涉及到電力問題你們不能干涉我們工作,涉及到你們島上的生活那就是我們不能干涉你們的安排。」公社電力所的所長配合著說道。
聽到這話王向紅便一揮手,說道:「好,那領導們乾脆利索,我也不長篇大論了,王老師,你是咱全隊家家戶戶通電的功臣、還會寫詩,那你說兩句,來兩句有文化的!」
王憶頓時尷尬了,他趕緊推辭,可王向紅想讓他在領導面前露露臉,一心催促他來兩句。
幾位電力上的幹部也好奇了,這年頭詩人可是很有地位的,這小窮島上還有一位詩人?
王憶沒轍,只好先感謝領導感謝人民感謝黨的恩情,然後硬著頭皮灰溜溜的來了一首改編詩: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權貴專用電,如今通入百姓家。」
他只有這個文采!
所以今天的事給他一個教訓,以後不能隨意抄襲詩詞、小說,自己沒有那個文采,這事很容易露餡!
幸好今天在場的沒有文化人,否則他真要丟人現眼了。
其實一個人文采如何,言談舉止就能得以體現,靠抄襲成名的「才子」在真正名家面前站不住,一開口就能讓人試出成色。
還好在場的幹部們沒什麼文化,聽了他改編的詩還覺得不錯,紛紛鼓掌:
「後頭這句舊時權貴專用電,如今通入百姓家說的好!」
「彰顯了咱們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咱們是給人民群眾服務的!」
王憶鞋墊子上又被摳出畫來,他趕緊揮手:「狀元,去給鞭點火!」
「小步快跑,快快快!」
男孩子們簇擁著王狀元跑去樹下。
王狀元手裡是孫征南的格洛克。
扳機扣動,徐橫喊:「砰!」
嚇得學生們轉身就跑。
事發突然有慌張之下絆倒的,這可把他高興壞了,哈哈大笑個不停。
孫征南呵斥道:「大炮,別嚇唬學生——誰的鞋子丟了?你們這些學生也是,鞭炮而已又不是大炮,至於慌張成這樣?」
公社和縣裡的領導也在笑,這樣孫征南有些鬱悶,他也不好太厲害的去批評徐橫。
王狀元尷尬了。
他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上去點燃了鞭炮。
其他學生要展現自己的勇氣,便重新跟上去。
可是!
王狀元點的很快,回身打火就點了!
他可是用防風打火機點的,這玩意兒往外噴火焰,放到鞭炮引線上當場就把一截引線給全點燃了。
於是——
學生們剛湊上去:
「砰砰砰!」
炸了他們一個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