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西域菜吃的還挺愉快,味道很不錯,不管烤包子、薄皮包子還是饢包肉、大盤雞都是真材實料。
兩個人又要吃菜吃飯又要喝啤酒,自然是吃不掉這麼多飯菜,最後剩下一多半。
結果陳谷起身就要走。
見此王憶攔住他說道:「貪污和浪費是極大地犯罪,這句話你忘記了?這麼多東西都扔掉?」
陳谷往左右看看,湊向他跟前小聲說:「現在流行的就是剩飯剩菜,你吃飯吃的乾乾淨淨,人家就瞧不起你,覺得你是土老帽。」
「現在有本事的人都要剩下飯菜,這叫派頭!」
王憶說道:「我就是個土老帽。」
「服務員,打包帶走!」
別說他覺得打包不丟臉,即使真丟臉他也不怕,反正他在這裡一個人都不認識。
再說王憶這人自小就不怕丟臉。
代價只要足夠,臉算什麼東西?
舉個例子,如果現在有神仙出現然後跟他許諾,是他這一輩子可以跟壽星爺一樣無病無災活到一百多還能吃肉,那即使讓他在滬都果體跑一圈他都干!
當然神仙還得承諾一句,不能跑了半截被人當流氓犯給斃了!
陳谷好面子。
看到大傢伙都在注視王憶便趕緊把相機掛在脖子上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把玩起來。
意思是哥們買得起相機,可不是沒錢人。
王憶用塑膠袋把飯菜都打了包,目不斜視的拎起來帶走。
這時候有兩桌人不吃飯了,紛紛對服務員弱弱的說:「給我這一桌也收拾一下,我們、我們有急事要走。」
把飯菜趕緊打包帶回家吃,到時候剩飯剩菜願意吃幾頓就吃幾頓。
兩人出門後陳谷要給他安排招待所,王憶說他已經有住的地方了,然後把交通招待所的位置告訴他,又把打包的飯菜給他。
陳谷訕笑道:「你帶出來的飯菜,你自己吃嘛,反正這挺好吃的。」
王憶沒好氣的說道:「我吃什麼?我住招待所又沒有廚房,給你吧,你回去熱一熱,自己不吃送同事吃也行,烤包子和薄皮包子裡都是肉呢,你真捨得浪費。」
陳谷自然是不捨得浪費的,可小伙子好面子。
這年齡正是面子大過天的時候。
王憶很理解他。
畢竟像自己一樣不要臉的青年還是比較少的。
他回去把這卷字給放進了時空屋的貨架上,跟幾本手抄本醫書放在一起,然後去22年讓墩子把最近安排採購的一些物資送了過來。
這次採購了不少方便麵,他拿了一包幹脆面吃起來,味道挺好,哪怕吃飽了也能再造一包。
第二天一早要坐早班車出發,王憶用手機訂了個鬧鐘,五點鐘就醒了,然後他收拾一下出門,正好看見陳谷從公交站走過來。
天蒙蒙亮,一輛東風尖頭卡車出現在招待所門口,車頭擋風玻璃上有『滬都——太湖專運』的牌子,這顯然就是來接他的車子。
司機看見兩人等候,趕緊推開車門跳下來一人給遞了一根煙:「二位同志是在等我吧?」
王憶客氣的說道:「應該是的,師傅,我是陶主任……」
「那就對了。」司機聽到『陶主任』三個字立馬笑了,然後很殷勤的幫他提網兜,「來,二位同志趕緊上車,我這車子有點擠,不過我開車技術一流,絕對讓你們舒服。」
王憶說道:「師傅您太客氣了……」
「不敢不敢,叫什麼師傅?叫我老馬就行。」司機豪爽的一笑,露出一口黃板牙。
三人上車,老馬開著車子出滬都直奔太湖方向。
陶主任顯然是大官或者實權幹部,所以老馬才會對兩人這麼客氣、才會面對兩人時候表現的這麼謙卑。
實際上他的地位很高,上路後因為三人走的早沒吃早飯,他開車到了郊區一座飯館後停車按了按喇叭,然後便有個婦女拎著餡餅、豆漿、雞蛋給他送過來了。
老馬沒下車,他搖下車窗說道:「今天三個人。」
他扭頭問王憶兩人:「兩位同志要吃點什麼?果子、餡餅、麻團、油餅?喝的話,小米粥、大米粥、豆漿?」
王憶說道:「我跟你選擇一樣吧。」
陳谷說:「我也一樣。」
老馬說道:「再一人來三個大肉餡餅、一碗豆漿、一個雞蛋。」
婦女笑道:「行,那馬師傅上次我男人委託你的……」
「放心吧,就給你辦了。」馬師傅不耐的揮揮手。
婦女聽到這話頓時笑逐顏開,很快回去又拎著餡餅雞蛋、端著豆漿出來了。
餡餅里是豬肉大蔥調白菜頭,用料挺實在的,他吃飽喝足借上廁所的理由進去看了看小黑板上的價格,給人留下兩塊四毛錢。
然後他剛上車婦女追出來了,把錢又給他塞回去:「這小同志是幹什麼?」
王憶訕笑道:「吃飯結帳,天經地義嘛。」
讓老馬知道他結帳就有些尷尬了,這容易讓人感覺是在打自己臉。
老馬的表情確實不那麼好看了,不過他解釋了一下:「小王同志,你以為我吃飯不給錢?其實不是的,我們車隊都在這裡吃早飯,月底由會計過來統一結帳。」
陳谷說道:「對,咱們公家單位的駕駛員怎麼會吃霸王餐?每位駕駛員各方面素質都很過硬,身體素質過硬、思想素質過硬、技術素質過硬,另外道德修養和紀律約束也很信得過。」
老馬趕緊說:「陳老弟說的一點沒錯,我們單位在每個季度和年底都要給駕駛員進行評先、評優,到時候是要上講台領獎狀、戴大紅花的,我們哪能在外頭亂來、干給單位給集體抹黑的事?」
王憶便向他道歉。
老馬也訕笑起來,說道:「小王同志你客氣了,沒事,這都是誤會,這樣,你們先在車上等等,我去上個茅房解決一下,然後咱一口氣開到太湖邊上。」
看著他離開,王憶自嘲的笑道:「我聽人說公家的司機都很牛,在外面吃拿卡要的,結果這是三人成虎、以訛傳訛。」
「屁,」陳谷不屑的冷笑一聲,「他們就是吃拿卡要!」
王憶聽到這話問道:「那你剛才的話是給他一個台階?」
「你以為呢?信不信他這會就是去裡面結帳了?」陳谷撇撇嘴。
他給王憶介紹了一下,這年頭公家單位的司機就是可牛氣了,當然他們有牛氣的資本。
現在物資供應依然匱乏,出趟遠門不方便,一是交通不便二是還得介紹信所以手續不方便。
而開車的人活動範圍大,說是可以天南海北隨便跑太誇張,但說是可以比尋常人多跑出去個百八十里地那是輕輕鬆鬆。
跑的地方多了,那就可以做點倒賣的小生意,某地短缺細糧、某地出產肉蛋、某地有榨油廠生產食用油,他們可以方便的接觸到這些物資。
當然這有投機倒把的嫌疑,於是司機們不會自己親自掏錢倒賣這些東西,而是稱作捎、買、帶。
比如飯店需要食用油,那他們可以去榨油廠幫忙給捎個十斤二十斤回來,當然送到飯店的時候就不是十斤二十斤了,過手之後總得留下點好處。
這種事自然是明令禁止的,畢竟繞路費油,公家的油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不過這種事不好管,水至清則無魚,因此單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們單位就有車隊,司機最不好管。」陳谷提起來忿忿不平,「他們可會弄錢了,比我們辦事員賺的都多。」
王憶問道:「這麼多嗎?」
陳谷說道:「你以為呢?聽沒聽過一句話?汽車輪子一轉,給個縣長不換!」
王憶搖搖頭。
陳谷介紹說:「吃公家飯的待遇上主要分三部分,工資、糧食定量、勞保待遇,每個工種都有標準,司機標準高於很多工種。」
「司機——應該說駕駛員,在工種上那叫駕駛員。他們分為五級十等,最高的是正一級,最低是副五級。你像我爹吧,我爹是重工業二級工,1958年參加工作、15年沒有調過工資,工資一直是41塊五。」
「我們單位的駕駛員呢?他們進單位不出兩年就可以變成駕駛員副五級,工資是44塊3。除了基本工資出車還有補助,長途每天給8角、市區給6角。重工業工人糧食定量每月36斤,而駕駛員呢?40斤!」
王憶說道:「這夠吃嗎?」
陳谷說道:「夠吃,不夠吃可以自己再去買嘛,反正有錢還有勞保待遇。」
「我跟你說你別小看這個勞保待遇,我給你講講我們單位的駕駛員,他們除了工作服外還有雨衣、雨鞋、線手套。冬天發皮帽,上身發棉衣下身發皮褲,一年一副皮手套、一雙棉靴子,怎麼樣,這待遇好不好?」
「每個月都發線手套、定期發工作服等等,他們穿得了嗎?穿不了,都被倒賣了,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他正介紹到興頭上,老馬出來了,陳谷頓時又變成憨厚老實、沉默寡言的樣子。
這次車子上路就是直奔太湖了。
路上車少,老馬油門猛踩,車速飆的老快。
王憶提醒他:「要是有人出現在馬路上你能來得及剎車或者變道嗎?」
老馬漫不經心的說:「放心吧,人都把自己的命看的最嬌貴,沒人來公路上找事。」
「那雞鴨之類的……」
「雞鴨之類的創死正好,可以帶回去給家裡加個餐。」他哈哈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他估計反應過來了,趕緊又補充一句:「我開玩笑的,小王同志你可別把玩笑話說給陶主任。」
王憶說道:「放心,我跟他說這些幹嘛?」
後面老馬就不說話了,專心開車,很快趕到太湖附近。
華東療養院座落在太湖風景區大箕山上。
大箕山是太湖七十二峰之一,並不高,海拔只有三四十米,占地面積也不大,三千多畝的樣子。
貨車直接送他們到了療養院門口——這療養院是一座外表平平無奇的休閒區,一圈長長的院牆環繞山林,山上綠樹成蔭,層巒迭嶂,空氣清新,環境優美。
正門是鐵欄杆門,門口站著四名軍裝戰士,荷槍實彈。
王憶兩人下車後便有戰士盯著他們看。
不過他們看到了王憶手中提著的網兜,估計這是來看病人的,於是沒有上來盤問他們。
門崗裡面有傳達室,一名中年人出來接待他們,很客氣的問:「請問你們二位是從哪裡來的?要來看誰?」
王憶說道:「我們是從海福縣來的,來看我們海福縣的一位老幹部。」
「明白了,你們是來看葉老的。」中年人微笑道。
王憶還真不知道秋渭水的爺爺叫什麼,他正要說『姓秋』,結果中年人說了『葉老』這麼個名字,這樣他就疑惑了。
中年人問他們:「那你們跟葉老家屬是預約過了嗎?她知道你們來嗎?」
王憶說道:「您說的是葉老的孫女?」
中年人點點頭。
王憶心裡篤定,說道:「還沒有預約,但麻煩您去跟她說一聲,就說王憶來看爺爺了。」
中年人和氣的讓他們稍等,立馬回到傳達室打了個電話。
很快他又出來,說道:「你們進來等等吧,秋同志很快就會出來接你們。」
王憶進傳達室坐下。
裡面擺設簡單,一張桌子抵牆而放,桌上是書籍和一部電話,另外便是排椅、水壺茶杯之類的東西。
值得注意的是牆壁上掛的大照片,王憶打眼一看便看到了好幾位只在網上照片裡看到的人物。
他正欣賞這些引領了一時風雲的英雄人物,有急促的腳步聲傳進來,王憶探頭一看。
秋渭水顛著球跑來了。
她的穿著有所改變,上身穿了一件素雅的女士白襯衣,下身竟然是一件黑色喇叭褲。
喇叭褲有鬆緊彈性,將她下身線條勾勒的淋漓盡致,顯得雙腿越發修長健美,跑起來有種雌鹿般的活力。
她看到王憶便抿嘴笑,驚喜的問:「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王憶說道:「爺爺身體不舒服,你又跟我說你家裡現在只有你們兩個人,所以我擔心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你身上,讓你會非常難受,於是我就來了,如果可以,那有什麼事情我來與你共同承擔。」
秋渭水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說道:「其實沒、沒——其實我挺害怕的,爺爺這次咳嗽的很厲害,都要喘息不了了……」
她看看左右看到有陌生人,便咬了咬嘴唇沒有繼續說下去。
王憶走上去誠懇的說道:「沒關係,別害怕,你爺爺身邊有很多朋友也有你,而你身邊有我、我身邊還有天涯島那麼多人呢。」
秋渭水向他重重的點頭。
然後問傳達室的中年人:「蘇伯伯,我能把我這兩位朋友帶進去嗎?」
中年人和氣的說道:「那你來做個登記,然後我們的衛兵同志需要檢查他們攜帶的東西,這沒問題吧?」
王憶說道:「沒問題。」
秋渭水做登記,兩個衛兵過來給兩人搜身又檢查了網兜里的每一樣禮品,確認沒問題後沖兩人敬禮返回崗哨。
這樣三人一起走進療養院。
療養院所在的山地正是在太湖邊上,有一處邊緣逶迤蜿蜒伸入水中。
院區建築錯落有致,不是五六十年代常見的蘇式建築,而是中國的亭台樓閣。
諸多房間掩映於綠樹鮮花之中,若隱若現,是標準的景中有房、房中有景的中式園林風。
療養室有單間也有套間,秋渭水的爺爺住的是個單間,他們從窗口走過,王憶從窗戶往裡看,看見一個老人坐在床上往外看。
兩人對視在一起。
老人露出個和藹的笑容。
王憶露出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秋渭水領他們進來歡快的介紹王憶:「爺爺,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王憶,他是王支書的侄子,天涯小學的老師,他幾乎是自己出力把天涯小學建起來了,把島上適齡娃娃都叫去上學了……」
「他還跟滬都好些單位聯繫,給島上要到了一些支援。外島你也知道,條件很艱苦,天涯島以前沒有供銷社也沒有門市部,他跟供銷公司申請建起了一個門市部……」
「還有他說天涯島太貧窮了,貧窮不是社會主義,於是他領導社員辦了社隊企業,現在他們在城裡賣涼菜,你還吃過他們涼菜說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