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嘰嘰喳喳的說話,從上到下全方位的把王憶誇讚一遍。
老人耐心的傾聽,滿臉笑意。
然後介紹完王憶,秋渭水去坐在老人身邊抱著他胳膊說:「這是我爺爺,葉長安。」
老人等了一會沒其他的話了,咳嗽了兩聲問道:「完了?」
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秋渭水問道:「還要介紹你的工作和職務嗎?你不是不喜歡在私下裡讓人介紹工作職務之類的嗎?」
老人無言以對。
他只好看向王憶,伸出手要站起來。
王憶趕緊上前雙手握住他的手又扶著他坐下,說道:「爺爺不要起身,您先斜躺一下,這樣或許舒服點。」
老人看向陳谷問道:「這位同志是?」
王憶把陳谷介紹出來,又把陳谷曾經資助天涯小學的事跡介紹一遍。
陳谷恭敬的問候老人,然後很有自知之明的說:「你們先聊著,我菸癮犯了,出去抽一支煙。」
他走後房間裡氛圍有些沉悶。
王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看向秋渭水。
秋渭水沖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葉長安便開口說話,他點點手示意王憶坐下,問道:「王向紅支書最近挺好的吧?」
王憶說道:「挺好的,身體還很好,能給群眾再服務二十年!」
葉長安問道:「那你們島上的老壽星呢?我曾經見過他一次,當時他怕是就有一百歲了,結果走路比我還快——真是神奇!」
王憶說道:「壽星爺也很好,每次吃飯有大肉片子,他一定會去吃最肥的一塊。」
葉長安笑了起來:「真應該讓科學家和醫學家們見見壽星爺,壽星爺身上有寶藏啊。」
他又問:「那位叫王真剛的戰鬥英雄還好吧?」
戰鬥英雄!
王憶就知道老爺子背後一定有一段輝煌燦爛、氣壯山河的過往!
他很快的回答道:「也很好,我們天涯島確實比較落後和貧困,但社員們知足常樂,很滿足當下吃得飽、穿得暖的生活,所以身體和精神狀態都很不錯。」
葉長安感嘆道:「吃得飽但吃不好、吃不營養,穿得暖但穿不新、穿不漂亮,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外島在生活上還是有很多困難。」
王憶笑道:「有困難不怕,有困難就解決困難。」
「您別看我們島上暫時困難多,可我們上下團結一心,現在有了社隊企業有了發展項目,很快就能走出貧困,慢慢過上好日子。」
葉長安問道:「你有信心?」
王憶說道:「我不是喊口號,爺爺,我們島上每個社員都有這個信心!」
「你問小秋,我們島上的人精神昂揚、幹勁十足,社員們可以安貧樂道,也可以積極發展奔小康。」
秋渭水欣然道:「是的,島上的社員精神狀態很好,他們要賺錢但並沒有一切朝著錢看,那麼大的一個集體、那麼多人,真的像一家人一樣。」
葉長安微笑道:「這就好。」
他又坐起身興致勃勃的看向王憶,說道:「咱們這樣你問我答的,是在考試嗎?」
王憶說道:「當然沒有,如果咱們是在考試,那我的回答可就不會這麼隨意,我得好好斟酌詞句來應付你。」
葉長安笑道:「對,咱們不是在考試,不過這樣你問我答的沒意思。」
「小伙子,咱們隨意的聊聊天,小秋說你是大學生,大學生了不起呀,我兒子——我也曾經想念大學,但那時候沒有條件。」
「真可惜,」他雙手抱在腦後倚到牆壁上,「年輕時候犯過許多錯誤、錯過了許多機會,最讓我感到遺憾的機會就是沒能好好念書、沒能去上大學,去象牙塔的知識海洋里去自由自在的徜徉。」
王憶說道:「其實你去念了大學還是會有遺憾,一個人的時間太少了,而世界太大了,每時每刻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小秋跟我說您是一位老革命,少年時代就去打鬼子了,那您應該是很早就跟鬼子交過手吧?」
葉長安說道:「早呀,很早,35年我17歲,華北事變,小鬼子的野心已經壓不住了,然後我就跟著族裡叔伯爺爺進軍隊去打仗。」
王憶說道:「17歲,17歲差不多要上大學了,如果您當時選擇去上大學那現在更遺憾。」
「洋人說一千個讀者心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對於自己青春怎麼樣去度過才最精彩、最值得銘記,應該都有自己的定義。」
「不過我想公認而論,最精彩、最值得銘記的青春應該屬於抗擊外寇、為本民族的解放事業去奮鬥這一種。」
「比如霍去病封狼居胥,比如您和無數志士為了中華民族不被鬼子給滅亡、中國不被鬼子給吞併而去拋頭顱、灑熱血。」
「如果你17歲選擇念大學,恐怕現在您會感覺更遺憾吧?」
葉長安聽了他的話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他又咳嗽起來,咳嗽的很厲害。
秋渭水將手絹遞給他,他捂著嘴又咳嗽了一陣,然後擦擦嘴收起手絹。
這時候秋渭水要去拿他的手絹,而葉長安突然指向王憶說:「你這個年輕人,腦子挺好使、嘴皮子也好使,可是你得知道,我年紀比你大好幾旬,社會閱歷、生活經驗可比你豐富的多。」
「所以你看你一直跟我講大道理這講的有意思嗎?你不覺得這些誇誇其談的話說出來寡淡無味嗎?」
秋渭水頓時緊張的看向王憶。
王憶尷尬了。
老爺子您真實誠!
他只好坦誠的說道:「我這第一次見您有些緊張,想要在您面前好好表現自己,好顯得我不是個草率的愣頭青,是個穩重有閱歷、有思想的人,看來我是畫蛇添足了。」
秋渭水也幫他說道:「沒有吧?爺爺我不是拉偏架,我覺得王老師說的話很有道理。」
葉長安對她說:「你知道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來說,一個人一旦要準備拉偏架了他會跟人家說什麼嗎?」
秋渭水鬧了個大紅臉,問道:「他會說『我不是拉偏架』嗎?」
葉長安說道:「差不多,他會說『那個同志們,我公正的說兩句』。」
「不過,」他話鋒一轉,寵溺的拍了拍孫女的胳膊又說,「剛才王老師說的話確實是有道理的,並不是假大空。」
秋渭水頓時高興起來:「對,他的話多有道理,在我小時候,你最喜歡給我講打鬼子的事,如果你去上大學了,還能給我講這些嗎?」
葉長安點點頭:「咱們不談這個了,還是談談天涯島吧。」
「王老師,你們島上現在成立了社隊企業,可據我所知你們王支書是個立場堅定的老革命。」
「而立場堅定的人往往很頑固,他這人頑固就頑固在思想保守,那他怎麼會同意你們發展社隊企業?」
王憶說道:「因為我們社員太窮了,窮的男同志娶不上媳婦都要去外隊給人家當上門女婿了,窮的媳婦們要回娘家借糧食。」
「另一個我們支書這人不是思想保守,他是過於求穩。我說一句冒昧的話,咱們國家過去二三十年的經濟管控比較嚴,導致很多農村幹部的思想被鎖住了,不敢去碰經濟市場。」
「然後現在改革開放了,你們覺得經濟市場的管控寬鬆了許多?」葉長安突然接過他的話去反問他一句。
王憶說道:「對,而且社隊企業……」
「其實不對,今天管控還是挺嚴的。」葉長安打斷他的話,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今年一月和四月,國家已經兩次下發了《關於打擊經濟領域中嚴重犯罪活動的決定》。對罪犯不論所屬單位、職務高低,也不允許任何人袒護、說情、包庇,否則一律追究責任到底。」
「這些事你都知道吧?」
王憶說道:「從報紙看到了,也從廣播裡聽到了。」
葉長安說道:「那我就要考考你了,國家為什麼要兩次下發這決定?」
王憶下意識說道:「打擊違法犯罪行為不應該是任何時候都要進行的工作嗎?」
葉長安搖搖頭:「你終究是年輕,只看到了因、看到了表象,沒有看到果、沒有看到內里。」
「這兩次《決定》一下發,好些地方剛剛起步的民營經濟特別是社隊企業一下子摔了一跤,又被嚴厲的進行了限制。」
介紹完之後葉長安又問他道:「我再考考你,民營經濟發展的好好的,國家為什麼要進行限制?」
這次王憶反應過來:「因為要保護國營經濟!」
如果僅僅在22年生活那是很難感受到兩件事的關聯性的,但在82年感受就深刻了,因為報紙和廣播經常會有民營經濟與國營經濟的發展摩擦的報導。
果然,葉長安點了點頭:「你說對了,這種情況下你還敢鼓動你們生產隊搞社隊企業?你不怕經濟政策變動害了你們生產隊?」
提起這個王憶可就有話說了。
他知道以後四十年的經濟政策宏觀走向,於是他說道:
「爺爺我是這麼想的,現在不管國家出台什麼樣的政策、要緊縮還是要放開,這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國家經濟發展能更好、人民群眾生活水平能提高。」
「所以政策的調控不意味著領導人們改革開放的決心有所鬆懈,領導同志說,咱們在摸著石頭過河。其實這說法還算樂觀的了,咱們實際上是在大霧中摸著石頭過河!」
葉長安聽到這裡坐了起來,側耳傾聽,若有所思。
王憶繼續說:「這種情況下咱們的處境很危險,國家還沒有了解自由市場經濟管理的規律,所以突然面對波動頻發的新環境,出現問題然後踩一腳剎車幾乎是一種必然。」
「這就像是我們漁家人搖櫓在一片陌生海域,偶爾碰到風浪肯定要順著浪頭調整一下航向或者暫時拋錨看看海情,這是一種正確的反應。」
「但只要我們漁家人知道回家的方向、擁有回家的決心,那我們遲早還要搖櫓出行,向家鄉前進!」
「放到國家層面來說,只要經濟發展和讓人民富裕起來的決心與大方向不變,咱們會逐漸的熟悉自由市場的規則,這樣改革開放的路會越來越順暢!」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然後又反應過來不對勁,便趕緊補充了一句:
「雖然這也都是大道理,可我認為咱們談論的話題就只能講大道理,大道理本身沒錯,是假話大話空話組成的大道理才有錯!」
葉長安笑了起來:「你說的對,繼續說、繼續說嘛。」
王憶說道:「我的意思是什麼呢?就是說,雖然從國家政策上來看,現在對民營經濟與自由市場有所遏制,但咱們終究是改革開放了,這是國策。」
「國策不會隨意變更,因為咱們要做一個負責任的大國。」
「這樣從宏觀上說咱們參與到了經濟全球化中、從微觀上說咱們每個炎黃子孫對於過上『好日子』的內心渴望,無論從哪方面說,經濟環境只會越來越開放!」
「即使暫時不那麼開放,沒關係,大環境即便一時收緊也總有一些機遇,就看誰是弄潮兒、誰能去抓住它們!」
葉長安還在傾聽。
王憶只好補充了一句話當句號:「主席同志很早以前就已經點明了咱們這次經濟改革的結果,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唯物辯證法認為,新事物必定戰勝舊事物,事物發展總趨勢是前進的。所以,新事物的發展前途是光明的。」葉長安接了他的話往下說道。
王憶說道:「對,就是這樣。」
「爺爺您可別覺得我在這裡放衛星,我可以把一句話撂在這裡,前途光明的不只是經濟,更是咱們國家!」
「隨著經濟開放、萬眾一心,咱們現在這個工業化不高、經濟不發達的國家,以後必然會迅速的實現民族與國家的偉大復興!」
「中華民族必然會重新屹立於世界之巔!」
葉長安豪邁的笑了起來,問道:「你、咳咳,你對未來這麼有信心?」
王憶說道:「不是我有信心,是現實給了我信心。」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首先是你們那一代人趕走了侵略者,讓我們中國國體保持了完整性和獨立性。」
「隨後在主席同志的指示下,又一代人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拳打開聯合國軍的軍事威脅,讓我們國家擁有了幾十年和平的大環境。」
「現在國家有獨立的主權、有和平的環境,那我們時代到來了,接下來就是我們這一代人要去發展經濟,去建設出一個工業技術發達、經濟體量巨大的全球頂尖大國!」
「既然你們前面一代代人都完成了民族和國家交付給你們的任務,那我們更優秀的一代人,沒道理完不成我們的任務!」
「說得好。」秋渭水激動的給他鼓掌,「王老師你說的真棒!」
葉長安笑著看向孫女問:「那你想要跟王老師一起去完成你們這一代人的任務嗎?」
秋渭水下意識的要回答,忽然看向自家爺爺。
然後她落落大方的說道:「當然想了!」
葉長安又笑了起來
他擺擺手道:「那你還是先去打一壺水吧,看,王老師說了這麼多話還沒有混上一杯水呢。」
秋渭水拎起沉甸甸的暖壺便出去了。
葉長安調整了個姿勢抱著胸口側身倚在牆上。
王憶去關上門調整姿勢側耳傾聽。
秋渭水提起的暖壺裡還有水,他能看出來,所以葉長安是故意支開秋渭水。
這是要幹嘛?
肯定要說點私密的話了。
結果葉長安簡單的說道:「我在這裡住不了幾天,過來檢查一下就要回去,回去以後我得去你們天涯島做個客,跟你們王支書好好聊一聊。」
王憶說道:「我們熱烈歡迎。」
葉長安指向他帶的網兜問:「你帶了什麼?有好吃的嗎?哪個最好吃讓我嘗一嘗。」
這話說的……
王憶有點懵逼,您老把您孫女支出去,就是讓我給您整點吃的?
哎媽,我以為要進行政審考核呢!
白白擔心了!
這一章有點亂,是修改的結果,昨晚編輯找我了,審核要屏蔽章節,編輯給說情了,然後我這邊修改了一些內容。然後大家以後不管是再書評區還是在本章說里討論,都別過火,這本書我挺想寫下去的,還有後面儘量只寫島上生產隊裡的雞毛蒜皮、家長里短了,反正大家討論時候一定要和諧。
PS:一切都可以理解,現在國際形勢很複雜的,大家都知道俄羅斯被西方制裁的多慘,所以我覺得現在對於咱的社會來說穩定大於一切,希望大家不要對小說受到束縛而有怨氣,其實這一切都是為了更多的老百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