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不理王憶。
脾氣都很硬。
這讓王憶很生氣。
王老師何曾受過這等鳥氣?
他陰沉下臉來、目露寒光,拿出了王老師的派頭。
網紅攝影師指著他喊:「你那臉耷拉的跟個棉褲襠一樣是個啥意思?咋了?要打我呀?來呀,你來打我呀……」
「那我來了!」墩子提著拳頭就往前撲,「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要求!」
王憶一看他真要動手趕緊攔住他:「別、別,墩子別衝動,殺人犯法!他們雖然壞,但是罪不至死!」
網紅攝影師樂了,門口幾個人不知道是他助理還是什麼人的也樂了,紛紛掏出手機說:「這次可錄像了,你有種就動手,看我們不告你們一個家破人亡!」
邱大年急匆匆的趕上來走向網紅拿出一個本來遞給他:「你們繼續囂張的話,我們老闆真放手要讓保鏢打你們了。」
網紅傲然的昂起頭說:「來呀、來打呀,我在這裡不後退,讓你們隨便打,正好最近——給我這什麼東西?怎麼了,證件呀?你們什麼單位的?也是國家單位的公職人員……」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仔細的看了看證件上的字又看看照片,最後抬起頭來打量墩子。
邱大年冷靜的說:「貨真價實的真證件,另外,後面那個也是貨真價實的本人,你們要是不信那可以揍你們一頓後去派出所驗證……」
「行行行,算、算你們狠!」網紅趕緊扭頭推著他的助理們進屋。
一個助理奇怪的問:「娘總怎麼了?怕什麼呀?他拿出的是什麼證件?殺人許可證呀?」
「閉嘴,關門!」
門『砰』的一下子摔上,裡面傳出個微弱的聲音:「那是個傻子證,媽的,那小子是傻子,被他打了白挨打!」
「咣!」大門猛然爆響。
屋子裡的幾個人嚇一跳。
王憶放開了墩子,抱著雙臂示意他使勁踹門。
墩子又是兩腳幹上去,裡面的網紅有點害怕了,吆喝道:「喬志良不對喬科長你可是國家幹部啊,外面有人對我們進行人身威脅,你管不管?你不管我要報警了!」
「你喊啊你喊啊,你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們!」墩子哈哈笑道。
他嚇唬了對方兩下子就停下了,主要是為了報復平時樓上總是摔東西震得他們樓下搖搖晃晃這件事。
青年公務員疑惑的看向證件。
邱大年『啪』的一下子合起來,沖青年笑道:「喬領導,今天我可是給你解圍了,你以後是不是得請我擼個串。」
青年公務員訕笑道:「擼擼擼,今天確實多謝邱先生了,那位是你老闆?他就是王憶王總對吧?」
「不好意思,王總,大水沖了龍王廟,剛才得罪了。」
青年轉身走向王憶,伸出手表現出很熱忱的樣子。
伸手不打笑臉人。
再說青年公務員剛才並沒有得罪王憶。
王憶便跟他熱忱握手:「您好您好,那個領導您是姓喬?」
「不是領導,是個基層辦事員,名叫喬志良,王總您稱我為小喬就行。」喬志良客氣的說。
王憶說道:「喬老弟客氣了,來,這會沒事了,去我們公司喝口茶吧?」
喬志良說道:「那就打擾了。」
他們回到辦公室。
喬志良顯然沒怎麼來過,他被牆上的老酒酒瓶、架子上的老報紙、像章牆乃至於牆上懸掛的大幅名人字畫整的眼花繚亂,感嘆道:「王總您的公司是個藏寶庫呀。」
王憶擺手道:「差遠了,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小東西。」
喬志良去看那副字,一看落款肅然起敬:「是啟功先生的字,這麼大一幅字絕對很珍貴,能方便說一下您多少錢買的嗎?」
王憶讓邱大年泡茶,他請喬志良坐下說:「是朋友送的,早年啟功先生送我朋友的,真的,我有收據,收據上沒有價格。」
喬志良羨慕的說:「王總人脈真廣。」
兩人寒暄幾句。
王憶切入正題問:「喬老弟你剛才說起過什麼老照相機價值三十萬?什麼相機這麼值錢?」
「東風120,咱們國產相機的一塊里程碑。」喬志良說道。
王憶疑惑的皺眉問:「還有這款相機?我好像沒怎麼聽說過。」
喬志良解釋道:「東風120相機名氣不大——我是說對於大眾而言,只有攝影圈的人才會了解這款祖師爺相機。」
「這相機是七十年代的產品,當時為了填補國內不能生產高檔相機的空白,國家投入了大量的資金,指派了滬都照相機廠試製生產完全屬於本國的高檔相機。」
「當時滬都照相機廠為儘早推出東風相機,特意集合了國內光學和機械學領域的專家組成攻關研製小組,在1969年年底試製成功了這麼一款相機。」
王憶說道:「然後在七十年代它正式投產?」
喬志良點頭說:「對的,大概的生產日期應該是70年到73年,合計生產了不到100架,如今存世量很稀少,正所謂物以稀為貴,所以它價值很大。」
「十多年前在李家坡舉辦的古舊相機拍賣會上,一台東風120相機最後成交價為11萬元,如今十多年過去,價值翻倍,我們單位在購買模型的時候碰到過這款相機的真機,機主說價值30萬了,而且他還不願意賣!」
聽著他的話,王憶若有所思的說:「這麼少呀,一款相機的生產數量竟然不足一百台!」
這樣在82年也不一定好找。
指不定這相機流落到哪裡去了。
喬志良說道:「對,產量稀少,在照相機歷史上產量稀少的款式不少,東風120之所以這麼貴還因為它具有獨特的歷史意義,是咱們國家第一款達到世界先進水平的單眼相機。」
「這款相機當時對標的是、是一款叫哈蘇500C的相機,對,哈蘇500C。哈蘇相機您知道嗎?它在大眾層面知名度比萊卡、佳能、尼康差的遠,但其實很出色,與沃爾沃汽車一起被稱為瑞典哥德堡市的驕傲。」
王憶搖搖頭。
他對相機了解不多。
喬志良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他說道:「哈蘇500C很出色,而咱們國家當時工業設備和技術相對西歐來說比較落後,導致東風的質量難以比擬哈蘇500C,為了克服這困難,當時廠家尋找了一些機械老師傅手工製作了部分配件。」
「這就是限制了東風120相機產能的最大原因,它的研製費用、生產費用都是相當高的,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不是一款工業產品而是一款手工藝術品,再加上它劃時代的紀念意義,諸多因素造成了它的高價值。」
王憶問道:「這相機這麼珍貴,它當時是出售給哪些單位了?」
七十年代這種相機絕對不會落入個人手中,哪怕是權貴子弟當時也拿不到如此身價的東西。
「一個單位。」喬志良說,「新華社!」
「當時這款相機出產後都交給新華社了,新華社那時候擁有國內最好的記者和攝影師,還是領導拍板這個安排的,說是好馬配好鞍,讓新華社的記者來使用這款國產好相機。」
王憶聽到這裡心中一動。
新華社記者?
這個禮拜天要從他手中買一台F-3相機的青年之父不就是新華社記者?或許可以通過他的渠道看看能不能接觸到一台東風120相機。
他們正喝茶聊天,饒毅電話打了過來,說他已經領著客戶上路了,十來分鐘後就能到公司所在大廈門口。
喬志良聽到了電話里的聲音,等王憶掛了電話他便主動離開。
王憶讓邱大年收拾一下公司,他帶著墩子在樓下接人。
饒毅的車子是一台寶馬X5。
有錢人。
寶馬X5後面跟著一台錢塘牌照的大G。
更有錢了。
客戶自然在大G里端坐,這是一名五六十歲的小老頭,保養極佳,身穿絲綢唐裝,身邊跟著助理。
饒毅給雙方介紹了一下,老人名叫艾重五,很古怪的名字。
他們進入公司。
艾重五不動聲色的打量布置,一看滿牆的老酒瓶、老報紙、老像章之類的他就暗地裡搖頭。
亂七八糟!
五彩魚藻紋罐在他的助理懷裡,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個箱子,進入會議室後小心翼翼的打開箱蓋,王憶很熟悉的那個罐子出現了。
他對墩子點點頭。
墩子從抽屜里摸出蓋子放在桌子上。
艾重五見此眉頭便挑了兩下子。
饒毅笑道:「王總不愧是干大生意的人,這麼珍貴、罕見的文物保存的很隨意啊。」
王憶說道:「饒總是了解我這個人的,我做事隨意但有數,古董文物重要的是個完好無損,把它們保護的完好無損要比把它們精心保護更重要。」
饒毅贊同的說:「有道理。」
艾重五拿起蓋子蓋到了罐子上。
罐子上有五彩圖案這蓋子上也有,隨著蓋子扭動,最終所有圖案嚴絲合縫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罐直口,短頸,豐肩,碩腹,圈足。
它通體以紅、黃、綠及青花裝飾,肩部繪有蓮瓣紋、腹部繪有蓮池魚藻紋,另有八尾紅色鯉魚姿態各異,極其醒目。
其中蓋子上多的是罐子徑口處有好些紋路,而蓋子上也有紋路,併合起來的就是這些紋理。
有了蓋子之後這罐子頓時更美觀,形體高大規整,上面色彩艷麗,構圖疏密有致。
艾重五拿起罐子從頭到尾的看了起來,老臉上笑容漸盛。
饒毅讚嘆道:「不愧是官窯出品的名品,你們看這胎體多厚重、彩燒構圖多順暢,這工藝真是絕了,看上面這鯉魚,鱗鰭清晰、片片可見,再與周圍的蓮花、浮萍、水草交相輝映,真是生動逼真啊!」
邱大年也讚嘆道:「藝術品,這是絕對的藝術品!」
艾重五滿意的拿下蓋子看了起來。
他的助理遞給他一個放大鏡,他一邊仔細的看蓋子上的紋路一邊說:「不光是罐體上的彩圖漂亮,這蓋面一樣沒話說,看這瓔珞紋、看這中心的白蓮紋寶珠紐,要是早有這蓋子,那專家們哪至於看走眼把它看成是明初的古物?」
「這分明就是天完朝的御品!」
王憶問道:「是因為白蓮紋路嗎?」
天完朝的老大徐壽輝以白蓮教起家,那麼他的宮廷用品上有白蓮紋路自然是正常。
艾重五點頭又搖頭:「對,但不止白蓮紋寶珠紐透露了這信息,還有瓔珞紋。」
饒毅知道王憶是個小白,便進一步解釋道:「瓔珞最早是古印度的項式,漢代隨佛教傳入中國,最早為佛像、神仙、天女所佩用。」
「白蓮教淵源於佛教的淨土宗,所以他們教內高層的女眷會佩戴瓔珞,他們的一些生活用品也會有瓔珞紋路。」
王憶欽佩的說:「諸位學識淵博,我今天跟著你們又學了一招。」
內部燒制的『天完太平』四個字一邊說
艾重五看過紋路後又翻過來看邊緣,說道:「是真品,燒制工藝跟罐子主體一脈相承。」
饒毅配合的問道:「艾老,這您也能看出來?」
艾重五沒抬頭但露出了笑意:「行家都能看得出來,看燒制工藝即可。我獻醜一下吧,大概講講這件大罐的製作工藝。」
饒毅立馬上去倒茶:「那我們就跟您學點知識。」
艾重五放下蓋子指向罐子,說:「這罐子首先要分段進行印坯,之後用泥漿黏結成一個整體拼接起來——什麼意思呢?罐子當時這個整體是包括蓋子的,所以在這時候它們就已經一體化了。」
「剛才我說的那個過程叫修坯,修坯以後進行彩繪,就是先在坯體上用青料描畫圖案的局部,比如這水草的部分,這是幹什麼呢?這是要為後面釉上彩的整個圖案起一個定位的作用。」
「第一遍彩繪後要入窯開始燒,經高溫燒成以後施透明釉,再在釉上按釉下青花定好以黃彩描繪其他部分。」
「這時候還要入窯燒,低溫燒一遍黃彩,等到出窯以後再用礬紅草綠黑彩之類補齊整個圖案。」
「這樣依然不行,還要入窯燒,要用稍微低一點的溫度再燒一遍彩……」
屋子裡一行人紛紛驚嘆:「這麼複雜?」
艾重五驕傲的笑道:「你們以為呢?要不然china會成為咱國家的名片嗎?」
「正是因為它們工藝複雜,所以辨認真假時候就好辦了,越是複雜的東西越不好造假。」
他拿起蓋子再度仔細看了起來,說:「罐燒三遍,蓋子也得跟三遍,能看出來沒問題,是好東西!」
饒毅笑道:「看來艾老是動心思了,您準備把它們湊起來了。」
艾重五感嘆道:「要湊起來呀,這罐子的真實名字應該是叫做五彩魚藻紋蓋罐,可是蓋子卻見不到。」
「沒了蓋子這罐子多孤單?對不對?它們不知道分離了多少年,如今終於又相遇了,這種情況下我若是不將它們湊到一起,那豈不是有傷天和?」
饒毅欽佩的說道:「艾老您是講究人、是超脫凡塵的神仙中人,跟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不一樣,我們凡夫俗子就關心一件事——多少錢?」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饒毅笑著問:「我起初問的那個價格行不行?」
他起初問的價格是270萬。
跟罐子一樣的價格。
這是比較合理的報價,艾重五當初以270萬拿下了這罐子,如今價格可不止270萬。
而一旦湊上蓋子形成一對,那這價值至少翻倍,說它價值一千萬也是有譜的。
當然王憶無法感同身受。
古董文物又不能讓人長壽更不能讓人成仙,怎麼就價值這麼恐怖?
不過他也能理解藝術品的價值。
藝術品歸根結底還是滿足人精神需求的東西,對於富豪們來說錢只是數字,用數字來換取精神上的滿足自然是值得的。
還有一個是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