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向紅帶了勞力過來,他們三下五除二把箱子和糧食搬走,司機按照王憶吩咐沒廢話,立馬開車離開。
這樣王憶便跟眾人解釋:「本來是從滬都坐了海關的車子過來,但進了城以後人家怕被有心人撞見給咱辦私事,就給我在城邊上卸下了,我只好又雇了一輛翁洲的汽車給把東西拉過來。」
眾人都看見他是坐著汽車來的了,壓根沒有多想,這番話無懈可擊。
王向紅說道:「海關上的同志考慮是周到的,現在社會上眼紅的人不少,是不能過於高調,這樣花點運費就花點吧,王老師你回去跟文書說一聲,讓隊集體給你報銷。」
王憶說道:「行,這一趟車錢是二十二元,司機幫忙搬運糧食還有衣服箱子又花了兩塊錢,一共二十四元。」
聽到這話大膽眼睛亮了:「他們要錢要的挺狠啊,王老師,要不然咱禮拜六、禮拜天拉著學生來城裡幹活吧,咱就當裝卸工,這給裝個車的功夫就要兩塊錢?那咱多帶點人過來一天不得干他個二百塊?」
王向紅呵斥道:「你瞎胡鬧,這叫僱傭童工!這是舊社會地主老財對兒童的剝削!」
大膽滿不在乎的說道:「咱不給錢不就不算僱傭了?」
王憶驚呆了。
這就叫做專業!
「不給錢?舊社會地主老財剝削的也沒你這麼狠,你這叫黑了良心!」王向紅罵他。
大膽灰溜溜的說:「我就是開玩笑,早知道我給教師宿舍修屋頂不來了,來了出力不說還得挨一頓訓。」
王憶笑道:「走了走了,咱還得去縣裡接銷售隊呢。」
天涯二號交費後徐徐離開碼頭,然後奔馳向闊海之中。
王憶和秋渭水坐在船後一邊吹風一邊聊天:
「你們怎麼這麼早就來了?跟銷售隊一起走就是了。」
「想你了。」
王憶不說話了,跟姑娘肩並肩靠在一起倚著船舷看向海洋。
機動船飛馳,帶起雪白的水花。
太陽西斜臨近傍晚,這是海上最明艷的時節中的最溫柔的時間。
海面蒼茫,海浪激盪。
斷斷續續有船琳琅而過,留下一道道船影。
外海多有島嶼,有些島嶼住著人有房屋迭迭矗立,有的島嶼空無一人只有片片碧綠。
不管什麼樣的島嶼現在都很美,不光有草木還有鮮花,七月是鮮花綻放的季節。
或明黃、或鮮紅、或粉嫩的花朵在風吹下搖曳,不知不覺間時光飛逝,開始夕陽落海中。
一輪橙紅的圓日飄蕩在西海之上,霞光照亮天穹也照紅了海面,其中日頭正中所照下的一道紅光最亮最明顯,像一把烈焰神劍劈在了海面上。
王憶歪頭看秋渭水。
海風吹的姑娘鬢角髮絲獵獵,吹的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與心上人並肩遇黃昏,這是美事。
秋渭水很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扭頭看他,笑問道:「看什麼?」
王憶說道:「晚來偏無事,坐看天邊紅。」
秋渭水指著西邊說:「對,你看天邊多紅。」
王憶指著她的臉頰說:「沒有你的臉紅。」
秋渭水沖他做了個鬼臉笑起來:「我是發燒了嗎?」
王憶哈哈笑道:「不是,你這是微醺後的酒酡紅。」
秋渭水莫名其妙的說:「我沒有喝酒呀。」
王憶沖她搖頭晃腦的說道:「晚霞如酒,夜風如餐,暮色是酒杯,海面是餐桌,所以你會微醺。」
秋渭水聽了他的話後忽然有些發呆。
王憶問道:「想到什麼了?」
秋渭水低聲說:「我是不是很沒有文化?我連高中都沒有念過,你會寫詩會說這樣文明的話,我只會笑。」
王憶一聽這話頓時擺手,說道:「你以為我是有文化?有文化的人不會這麼說的,我說的這些叫土味情話!」
「這一點都不土,我從沒聽過這樣的話,你不用安慰我。」秋渭水還是悶悶不樂。
王憶換了句話,說:「不論你有沒有文化、不論你有沒有錢,我喜歡的都是你這個人,跟你擁有什麼沒有什麼毫無關係。」
「就像如果我沒有才華,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秋渭水頓時笑了,說道:「當然不是,我也喜歡你這個人,王憶!」
王憶點點頭:「那就足夠了,這就叫兩情相悅,然後舉案齊眉,最後共入洞房。」
秋渭水輕輕給了他一拳。
船回縣裡接上了銷售隊,然後轉向返回生產隊。
七月的天氣越來越熱。
看完電影後人們也不會立刻回家,還是會在外面路燈下乘涼。
轉過一天來禮拜一。
天氣更熱。
早上升旗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老高了,照的學生滿頭汗水,禮拜天剛洗了曬乾的衣服又濕了。
一些學生不穿鞋子來上學了,直接赤腳。
這是外島的傳統,天氣熱了大人孩子都不穿鞋子,赤著腳幹活還方便,不管是在船上還是去水裡都要赤腳。
王憶把衣服和鞋子的箱子搬出來,孫征南要吆喝,他遞給孫征南一個哨子。
孫征南拿到哨子後笑了:「這是好東西。」
他把繩子帶上,含住哨子吹響,學生們紛紛看向他。
這樣他握緊拳頭舉起右臂喊道:「全體都有!以我為基準,按照高矮個隊形擺開!」
學生們迅速站好。
然後孫征南說道:「下面請咱們校長來講話。」
學生們自發的鼓掌。
王憶沖祝真學笑道:「我這是關二爺面前耍大刀、魯班門前弄斧頭,在你這樣的老教師面前裝大頭蒜。」
祝真學說道:「你是校長,就該校長講話。」
王憶說道:「行,我沒什麼要說的,就是同學們應該知道,上個禮拜祝老師幫咱們聯繫了幾位老爺爺對咱們學校進行了助學捐款。」
「這筆款子是什麼用途呢?是給同學們買校服和涼鞋,嗯,夏天穿的校服和涼鞋。」
「現在衣服鞋子買回來了,助教們出列……」
學生們紛紛看向排在一起的箱子,嘈雜的聲音頓時響起來。
孫征南吹響哨子。
尖銳的哨聲壓住了學生們亢奮的交談聲。
王憶笑著擺擺手說:「孫老師,不要緊,紀律很重要,但咱畢竟是學校不是軍營,學生們還是要保留一部分天性的。」
「如果他們特別高興的時候卻不能展現自己的情緒,小小年紀就要去壓抑情緒,這未必好。」
「沒事,同學們可以小聲討論,只是別扯著嗓子叫——王狀元你可行了吧,你閉上嘴,我在這裡都看見你的扁桃體了!」
正要喊叫的王狀元訕笑著閉上嘴巴,然後他又忍不住的問:「哪裡有扁桃?王老師是不是看錯了?」
衣服鞋子都是按照身高來擺放的。
體型無所謂,所有孩子都削瘦。
草綠色的短袖短褲和小軍帽拿出來,助教們幫忙衡量尺寸,學生們歡呼雀躍的上來領衣服鞋子。
孫征南喊道:「拿到衣服的同學別逗留,排隊去打飯,吃完早飯繼續上課,中午回家再換衣服,下午上體育課,這樣精神抖擻的上體育課,都明白吧?」
學生們嗷嗷的叫:「明白!明白!」
周一的早餐總是格外豐盛一些,周末王憶會去城裡採購一些新鮮蔬菜和肉食,這個周末他沒空,於是秋渭水替他在縣裡買了一些蔬菜。
天氣熱了不能再吃太熱乎的飯,王憶讓大迷糊配合著漏勺煎了土豆餅搭配溫涼的綠豆粥。
土豆餅煎的火候恰到好處,色澤金黃泛油光。
做餅用的麵糊里加了雞蛋、撒了點蔥葉,這樣吃起來不光香還清新。
教師也是吃這飯,另外王憶給煮了茶葉蛋,老師們還有茶葉蛋吃。
祝真學笑道:「我這不是過來支教的,我是來養老的,來改善生活的!」
王憶說道:「那我們生產隊希望多給幾位你這樣的老先生養老。」
學生們吃飽飯去上早讀課。
到了下課時間沒人出去玩了,都拿出新衣服和涼鞋來翻來覆去的看。
他們裡面不少孩子十多歲了家裡還沒給買過新衣服,身上穿的要麼是用大人衣服改的要麼是親戚家大孩子淘汰掉的。
現在來上學了連續擁有了兩套新衣服、新鞋子,這可把他們高興壞了。
所以如今誰也不能阻擋他們上學的信念!
必須要上學!
必須要學習知識!
必須要變成有文化的人!
等到中午放學,生產隊可就熱鬧了。
課代表、助教們也不去大灶探頭探腦了,放學後抱著衣裳鞋子往家裡跑。
王憶看的一個勁的地鐵老人看手機臉:這島上的孩子真厲害,鐵腳板啊,好傢夥,島上可是石頭路,砂子石子不少,他們愣是赤著腳在上面跑。
他光看都感覺腳底生疼!
學生們急著回去換上新衣服。
本來想要囑咐他們洗一洗再換上的王憶沒說話,82年沒有22年的講究。
王憶給秋渭水收拾閨房。
房間是在東邊,外島以東為貴,講究的是海上紫氣東來,所以王向紅家裡收拾了東邊房間留宿客人,如今成了秋渭水的房間。
布置方面,它開門是在房間靠西的位置,窗戶往東一些,這樣一張木床頂在東邊牆上、靠在南邊牆上,便於通風曬太陽。
島上太潮濕了,白天需要讓太陽曬床來去潮氣。
王憶在房間北側的大牆壁上貼了兩張大地圖,一張是國家地圖一張是世界地圖,這樣一開門抬頭就能看見地圖。
兩張地圖都是網上購買的七十年代地圖研究版本,上面還有蘇聯、南聯盟和東歐、西歐各國的具體標註,材質上有22年的精緻,在這年代應該比較少見。
看著世界地圖,他第一眼看見的是那龐大的蘇聯……
81軍演才結束不久,這玩意兒當時真把歐洲和中國給嚇尿了。
那是真正的鋼鐵洪流啊!
不過快要煙消雲散了。
王憶搖搖頭,不勝唏噓。
他又在東邊牆壁上貼了風景海報,春夏秋冬四季四張四海,春天是滇南山里萬物復甦,夏天是南沙群島椰林樹影,秋天是華北山林碩果纍纍,冬天是大興安嶺白雪皚皚。
西邊牆壁上他要貼一幅字,秋渭水搖頭拒絕了:「祝老師毛筆字寫的很好,等我讓他給我抄一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樣我每天起床第一眼看到的是它,上床躺下閉上眼睛看到的最後一眼也是它——時時刻刻都在春暖花開!」
最近熬的挺厲害,感覺身體不大對,去查了個肝功能腎功能,下午才能出結果,現在惶恐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