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墨魚鯗要撕扯著吃,一撕就是一絲一片。
放入口中咀嚼,他忍不住的點點頭:
難怪社員們老是說『透骨鮮』,這東西沒別的滋味,就是一個鮮甜帶點淡淡的腥味,比22年吃到的干魷魚卷還要好吃。
可以弄一批回大灶,這就是美食了。
他回過頭來,漏勺又開始烤墨魚鯗。
此時已經暮色四合。
他把王憶用來做烤肉的那個烤爐給放上木炭點了起來,笑道:「正好有這麼個家把什,要不然真不知道怎麼做烤墨魚鯗。」
暮色之下,天氣黯淡。
木炭帶上了猩紅色,然後在爐子上放一個鐵絲網,把墨魚鯗洗乾淨放上去慢慢的翻烤就行了。
幾個教師批改完了作業說說笑笑的走過來。
有了楊文蓉後,秋渭水就不孤單了。
她們兩個年紀相仿,王憶和麻六又關係匪淺,所以她們便處成了閨蜜。
祝晚安跟她們倆玩不到一起去,主要是她也不跟兩人一起玩,她來天涯小學任教就是衝著孫征南來的。
所以她只要有空閒就跟孫征南膩在一起。
兩人上來的時候直接是手拉手,然後甜甜蜜蜜的不知道在商量著什麼。
王憶看的連連撇嘴。
孫征南跟他說:「王老師,我和小祝老師準備合力買一台腳踏琴支援給咱們學校,這樣學生們上音樂課的時候可以多一個樂器進行展示。」
王憶一聽趕緊說:「歡迎歡迎、感謝感謝,這可就太好了。」
「來,兩位貴賓請上樓,手牌拿好,馬上就有好活上桌,貴賓請稍候!」
祝晚安被他逗得笑:「王老師,難怪小秋老師迷你迷的要死要活,你這張嘴呀,你可比六子厲害多了。」
祝真學不樂意的說:「叫六哥,怎麼這麼沒大沒小?」
他瞥了眼閨女和孫征南握在一起的手,臉上有笑容,但那是虛假的笑容。
好不容易養大的白菜要被豬拱了,換誰心裡能樂意?
不過他不是老古板。
他熱切的希望女兒能找一個好男人來共度後半生,而孫征南是他的同事,他了解這個年輕的退伍兵,對他也非常認可。
問題是這孫征南守著他面拱白菜啊,這就算認可了也沒法心情愉快。
王憶把孫征南叫過來,讓他幫忙烤墨魚鯗。
結果祝晚安就陪在旁邊,然後兩人開始聊起了詩歌——主要是祝晚安講給他聽,孫征南現在是祝晚安的半個學生。
王憶建議孫征南叫祝晚安叫姑姑,要不然大逆不道了。
墨魚鯗是帶油的,魚鯗都有點油,不過要烤著吃光靠它們本身那點油水還不夠,得不斷往上刷油。
於是隨著油滴落在炭上,會突然有一道火光亮起,烤的網子上墨魚鯗「嗞嗞」地冒煙。
海味特有的鮮香挾裹著煙燻火燎的氣息在山頂飄蕩,引來了一些來門市部買東西的顧客一陣疑惑:「你們這是做什麼?味道可真好。」
王憶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是烤墨魚鯗。」
「墨魚鯗竟然能烤出這個滋味?」顧客們疑惑,然後紛紛心動,「明天咱也烤著吃。」
他們嗅到的滋味確實不只是烤墨魚鯗的氣味,還有墨魚鯗燒五花肉、煲冬瓜湯等等,這都出來味道了。
特別是煲出來的冬瓜湯,隨著鍋里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鮮甜的滋味便被風吹的在大灶和門市部門口轉悠。
香味在空氣里打著旋,然後王新國、王新釗和王丑貓的口水就在嘴巴里打著旋。
大迷糊用筷子試了試五花肉,說:「嗯,到位了。」
他加了幾把乾柴搖了搖蒲扇,頓時有烈火呼呼的燃燒起來。
煲冬瓜湯進盆子,燒五花肉大火收汁。
王憶去舀出三碗冬瓜湯又弄了三盤的大米飯。
他把五花肉連同湯汁澆在米飯上,再來一盤蒸墨魚鯗一盤烤墨魚鯗,然後沖門市部吆喝一聲:「過來拿飯吃。」
王新釗一聲『時刻準備著』,他最先衝出來。
漏勺招呼說:「王老師你也來,幾位老師你們一起來吃飯,趕緊吃飯了。」
秋渭水挽起袖子幫忙鏟米飯,他把米飯端上桌,熱氣騰騰中全是米香味。
王憶撕了一塊烤墨魚鯗遞給她又自己吃了一口。
很筋道。
也就他的牙口好能吃,祝真學老爺子是吃不成這個東西了。
這有點可惜。
烤墨魚鯗很好吃,咸香中透著鮮甜、鮮甜里又夾雜了煙火味,很獨特的風味。
海風與陽光共同炮製出了透骨鮮的魚鯗,真是越嚼越香,讓人慾罷不能。
漏勺端著湯盆上桌,笑道:「來來來,飯前一碗湯,哎勝過良藥方!」
孫征南趕緊給他老泰山來了一碗:「祝老師你吃不了烤墨魚鯗,那先喝湯吧。」
王憶坐在主位上倚在椅子靠背上吹了吹湯汁抿了一口:「嗯,好喝!」
冬瓜適合跟海貨一起做湯,冬瓜蛤蜊湯、冬瓜蝦仁湯、冬瓜瑤柱湯等等,都是能上大席的好菜。
這湯滋味清淡、多喝不膩,估計是熬煮時間有點長,冬瓜已經消融在了湯里,大塊的冬瓜如今變得只剩下一點點。
而這一點點是好滋味,墨魚的鮮沁入在冬瓜的淡中,入口即化——這不是誇張,真的入口即化,不用咬,舌頭一砸巴,沒了!
原本勁道的墨魚鯗也被燉軟了,祝真學舉起碗來向漏勺示意:「漏老師你這廚藝,絕了!」
漏勺一邊擦手一邊嘿嘿的笑:「這算啥絕的啊?就是這墨魚鯗好,透骨鮮呢。」
他看著王憶喝著湯吃著菜連連點頭,便繼續嘿嘿笑道:「校長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說。」王憶又來了一碗冬瓜湯。
冬瓜的清淡爽口與墨魚鯗的鮮美醇厚在這道菜里交相輝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是吃了一塊還想再來一塊,喝了一碗還要再來一碗。
漏勺笑道:「是這樣的,就是鍾瑤瑤……你還記得嗎?」
「記得,那個家裡有金山的姑娘。」王憶說道。
漏勺一愣:「她家裡哪有金山——噢噢,哈哈哈,男大三抱金磚。」
他想起了上次聊起他和鍾瑤瑤的事情時候王憶開的玩笑。
於是他繼續說:「我跟瑤瑤處的還行,但她爸媽不太樂意我倆的關係,所以瑤瑤在家裡不太高興,她想托我問問你,她能不能來咱學校上班?」
「就是進咱們大灶來幹活,給我打個下手啥的。」
王憶說道:「行,讓她來吧,不過只能按照輕勞力的工錢給她開支,管飯,你吃啥她吃啥。」
漏勺聽到這話頓時笑了起來,趕緊點頭哈腰:「好好好,校長有你這話我放心了,那我明天就讓張有信給她送個信。」
「對了,漏老師你還識字啊?我以為你是文盲。」王憶突然抬起頭。
漏勺笑道:「是個半文盲,咱隊裡是半文盲多,全文盲都是老人了。」
「再說,這不是有祝老師指導我嗎?」
祝真學點點頭:「漏老師在這方面是真好學,他那硬筆書跟著我練得還不賴呢。」
「愛情的力量就是這麼偉大。」祝晚安感嘆道。
祝真學瞅了瞅這閨女,低下頭去扒拉起了米飯。
王憶給孫征南使了個眼色,孫征南趕緊拿起大勺給他舀了一勺:「祝老師來塊肉。」
祝真學笑道:「好好好,來一塊肥點的。」
肥美的五花肉燉的顫顫巍巍,肥點的也不膩,因為油脂已經被墨魚鯗給吸出來了,吸得本來乾巴巴的墨魚鯗油汪汪的,一口咬下去往外呲油。
這東西用來蓋飯那是頂級美食,特別是五花肉中滋潤進了墨魚鯗的鮮味,一口肉一口鯗一口米飯混合在一起。
鮮、香滋味在滿嘴巴里打旋。
王憶沒白去海上拖墨魚,這都是他的勞動結晶,領袖說的對,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吃的飽飽的拉開躺椅往門口一放,躺在上面枕著手臂抬起頭來。
夜空中星光點點。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漁家傲!
這真是漁家的生活讓人感到滿足又驕傲。
今晚這一頓真是吃的好、吃的有必要。
因為這頓飯把人吃的全身暖洋洋,然後當天下半夜突然降溫了。
北風來了!
吹了一夏的南風改成了北風,西伯利亞的寒流今年第一次造訪了神州大地。
窗戶打開的王憶半夜被凍了個通透,不得不起來關窗戶,他想了想又拉開門把老黃和四個胖崽子叫到床上。
島上的狗天天下海洗澡,加上他睡的還是涼蓆所以不嫌狗髒。
他和狗共處一床,這下子真是暖和!
早上他換了件長袖衣裳出門。
天氣陰沉沉的,沒有了往日燦爛的朝霞也沒有了溫暖的海風,一陣風吹來,樹枝上的葉片泛起了黃色。
「……七中全會公報發表後,在建設金陵路文明一條街的戰鬥行列中又增加了一支英姿勃勃的隊伍,他們就是金陵路上的好八連,八連指戰員們在金陵路上做了大量好事。」
大喇叭里響起廣播新聞。
王向紅聽了後趕緊出來對王憶招手,然後示意他仔細聽這條新聞。
「進入九月以來,八連指戰員利用休息時間在金陵路上打掃街道、清除垃圾、扶老攜幼、維持秩序。他們聽說第一食品商店倉庫里有上千噸糖果急需分拆、運送,就到這裡參加義務勞動,受到了職工們廣泛讚揚……」
王憶聽了一陣撓撓頭。
沒聽出怎麼回事,於是他過去問道:「這新聞怎麼了?」
王向紅凝重的說道:「你沒聽到上半截新聞,這說的是滬都金陵路上的八連指戰員的好人好事。」
王憶問道:「對,怎麼了?」
王向紅一拍大腿說道:「還怎麼了,這滬都金陵路上有八連指戰員,那富民街呢?富民街會不會有九連或者十連的指戰員?」
王憶明白了:「你擔心六子他們出事?」
王向紅說:「那還能怎麼著?」
王憶擺擺手笑道:「放心吧,就金陵路上有個好八連,富民街上只有治安員。」
「再說了,咱們又沒有違法犯紀,國家沒有出台法律、紀律條例說不準在街道上賣商品,所以他們被抓也沒事,頂多是罰款和批評了事。」
王向紅問道:「既然沒有法律紀律條例,那為什麼治安員還抓人?」
「因為影響市容了唄。」王憶解釋說。
王向紅悻悻地說:「啊?就為了市容整潔然後不讓老百姓去做買賣?唉,算了,天冷了,你說有沒有必要給他倆送個厚實衣裳?」
王憶擺手道:「放心好了,他們倆有錢,肯定自己買上衣裳了。」
王向紅看看他穿著的單衣叮囑說:「你自己小心別感冒,你身子骨不行,雖然又有三鞭酒又有沙蟲滋補,可還是要當心。」
王憶一聽這話很是羞惱。
怎麼老是提這茬呢?我多強壯的一個漢子呢!
不過這天冷了確實得注意,是該進補一下了,廣粵有句俗話叫秋天不補冬天撲,這裡的撲是撲街的撲。
怎麼進補呢?
於是他去問漏勺:「漏老師,這時節咱漁家有什麼好吃的?」
漏勺笑道:「那可多了,昨晚的墨魚鯗不就挺好吃的嗎?」
王憶搖搖頭說:「換個口味。」
「換個口味吃拳螺怎麼樣?拳頭那麼大的傢伙,肉鮮美又大塊,吃起來很帶勁。」漏勺建議道。
王憶一聽這個可以。
漏勺又說:「秋風響,蟹腳癢,九月十月是吃蟹的好時節,可惜咱們這裡都是海蟹沒有大閘蟹,要不然你可以弄點大閘蟹吃吃。」
王憶一聽這個更可以!
自己怎麼把大閘蟹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