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傢伙可金貴了,你們別給我瞎碰,等會看天氣預報,到了放天氣預報節目的時候咱們一起看。」
大膽撓了撓腹股溝問道:「那啥時候放天氣預報啊?」
王向紅說道:「你家裡現在有收音機了,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天氣預報?天氣預報叫中央新聞聯播天氣預報,肯定是新聞聯播結束以後放啊!」
大膽又撓了撓下巴,說道:「哦,那是七點半放是不是?」
「是!」王向紅沒好氣的說。
隨後『七點半演完新聞聯播隊裡電視放天氣預報』的消息便在全隊傳播開來。
這會已經有外隊社員來準備看電影了。
他們聽說天涯島有了一台『那麼大』的彩電還有些不敢相信。
有人問道:「你們不是剛有了錄音機嗎?怎麼又有了電視機?還是彩電?這哪裡去買的啊,我姐夫在市里食品廠上班,他說他們單位現在有的主任還沒有分到電視機票哩。」
隊裡人沒法回答,便說道:「是王老師買的。」
不光天涯島的社員幾乎沒親眼看到過電視機,外隊很多人也是這樣。
他們在城裡有親戚,可親戚家裡也沒有買上電視機,看到過電視機、看過電視劇的都是去城裡走親戚的時候,親戚領著他們去領導家裡看到的——
現在外島漁民去城裡走親戚,城裡的親戚最熱情的款待就是讓結結實實吃一頓肉菜飯加上領著去看個電視。
這樣聽說天涯島也有了電視機,他們一看現在天色還早不放電影,便紛紛跑來山上要想看電視。
王向紅連自己生產隊的社員都不讓看電視,何況是外隊社員?
於是他派了民兵把守在山路的頂上,不許外隊人上山頂。
可有些外隊社員要去門市部買東西的!
而且王憶看到這一幕覺得有些誇張,一台電視機而已,不至於防人跟防賊一樣。
他過去跟王向紅商量讓把民兵隊撤了,然後把大隊委辦公室先給關上,這樣外隊人看不見電視機自然會回去看電影。
王向紅看看前幾天剛從王憶那邊買來的梅花牌手錶,說道:「行,還不到六點鐘,七點鐘才有《新聞聯播》,那我先回家去吃飯。」
王憶問道:「你今天要看《新聞聯播》?」
王向紅笑道:「對啊,我最想看的就是《新聞聯播》,整天光聽廣播,好些東西咱只是聽人家說也看不見,壓根不懂,連國家的領導人都沒有認全。」
「現在有了電視,無論如何也要認一認國家的領導們,也看看外國的領導人們長什麼樣子。」
王憶說道:「可現在全隊都在傳,說今晚七點半《新聞聯播》結束後才會放《天氣預報》啊,而且都在傳這事是你說的。」
王向紅下意識說道:「我當時說的是——等等,現在都在這麼傳?」
他突然之間理解了王憶說這話的含義:
全隊都知道自己說了今晚等《新聞聯播》結束才會開電視放《天氣預報》,如果自己在放《新聞聯播》時候就打開電視……
王憶把他曾經說過的話拿出來:「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啊。」
王向紅頹然坐下。
失算了!
他也是個狠人,硬生生按捺住看《新聞聯播》的心情,愣是等到七點半才打開電視機。
大隊委辦公室里再次擠滿了人。
好些人壓根不去看電影了,都好奇的來看電視。
他們還沒有見過放電視呢。
82年的《新聞聯播》結束沒有廣告但放了一首輕快短促的音樂。
這算是《天氣預報》的片頭音樂,是《潛海姑娘》,王憶所熟悉的《漁舟唱晚》得在84年才會進入中央電視台。
隨著《潛海姑娘》響起,不管擠在屋裡的還是趴在窗戶站在門口的社員都屏息靜氣。
王向紅在徐徐掃視他們,看看誰敢說話就趕緊把人趕出去,反正屋裡人已經夠多了!
隨著《潛海姑娘》放完,《天氣預報》四個大字滾動著出現在屏幕上。
然後是一座大樓出現,王向紅天天聽《新聞聯播》,所以知道《天氣預報》等節目的一些設計。
他便用洪亮的聲音給社員們講解說:「這是中央氣象台的大樓,怎麼樣?氣派不氣派?這天氣預報就是在這大樓里出來的。」
社員們紛紛咋舌:「氣派,真氣派。」
「得多少層呀?剛才我沒有看清,誰看清了?」
「最少十層,真高……」
這時候主持人出現在屏幕上,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分別接話說道:
「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晚上好,我是主持人韓建剛、我是氣象播報員李援,今天的天氣預報由我們負責播放……」
兩人身後是個黑板,掛著印好的中國地圖,上面有各種手繪圖標。
然後圍繞著這幅地圖兩人開始講解明天和未來幾天的天氣情況。
節目放完,後面便是國內最早的商業廣告了。
社員們第一次看異常的新奇,哪怕是廣告也看的津津有味——廣告上賣的還是汽車,他們沒有見過的新型小轎車。
王憶是對這年代的《天氣預報》之類的節目感到新奇,這些廣告就沒什麼意思了,於是他看完便回去了。
回去後經過大灶,他看見漏勺在裡面舉著個大勺子在念念有詞。
這讓他感到莫名其妙,便進去問道:「你在幹什麼?看了電視後對電台主持人來興趣了?準備訓練自己做電台主持人嗎?」
「王老師、王老師!」這時候外面忽然有人吆喝起來。
王憶一聽是隊長的聲音,便探頭出去問:「招弟他爹,怎麼了?」
隊長嘿嘿笑道:「我今天跟我媳婦回了一趟丈人家裡,上次咱們拖墨魚的時候,東方不是說你想要找一幅銅錢拖網嗎?」
王憶恍然大悟。
古代的墨魚拖網沒有鐵輪,用的都是串起來的銅錢當滑輪。
當時他覺得這些古代銅錢難免有值錢的,於是便想找一些看看能不能帶去22年賣點高價錢。
不過拖墨魚後第二天就是九月一號開學日,這一開學把他忙活的夠嗆,結果把這事給忽略了。
隊長跟他說道:「我丈人家裡以前有一副這樣的網,六幾年的時候怕被人找麻煩,家裡就讓我大舅子給處理掉。」
「但我知道我大舅子的脾氣,他哪能把那麼些銅錢給處理掉?就是融化了賣銅那也是不少錢。」
「於是我找了我大舅子問這回事,今天問出來了,這漁網被磨破了,可銅錢都在,被我大舅子藏在院裡桃樹下頭了!」
王憶問道:「那銅錢挖出來了沒有?」
隊長說:「挖出來了,今天我一說,他就把銅錢挖出來了。」
「那你看了嗎?那些銅錢有沒有長滿銅鏽?」
「看了,一直埋在地下,存放在木頭箱子裡,多多少少有些銅鏽了。」
一聽這話王憶有些失望了。
外島太潮濕了,把一堆銅錢在地下埋上十幾二十年,這基本上就鏽成一團沒有價值了。
於是他勉強的說道:「你什麼時候還要去你丈人家裡?叫上我,咱們一起去,看看你大舅哥有沒有興趣出手那些銅錢。」
隊長說道:「我給你問了,他願意出手可是要價不低,一枚銅錢要一塊錢!」
王憶摩挲了一下下巴。
82年外島還沒有古物販子,這得等到九十年代隨著收藏行業的興起,古物販子才會橫行鄉間。
現在古董文物之類的東西主要是賣給外國人,而七八十年代城裡頭也有大量古董文物留存,所以販子們不用來鄉下,他們在城裡就能有不小的收穫。
另一個八十年代初民間治安很差,販子們不敢隨意下鄉。
容易被殺人越貨!
這種情況下隊長的大舅哥要一枚銅錢一塊錢,這差不多就是把他當冤大頭來宰了。
不過如果這些銅錢裡頭有硬貨,那一塊錢的價錢真跟無本買賣差不多了。
於是王憶琢磨了一下說:「這事可以商量,看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咱們過去跟你大舅哥商量商量。」
隊長痛快的說道:「我基本上啥時候都有空,王老師你看看你啥時候有空吧,咱們一起走一趟——」
「嘿,你明天下午要去城裡置辦貨物是吧?要不然明天下午我在隊裡請個假陪你走一趟?」
王憶說道:「行。」
兩人約定了中午出發時間,然後隊長給他留下一些乾貨回去了。
這是他此次走親戚的收穫,他通過岳父岳母在島上採購了一些好品質的乾貨。
裡面有四五斤的海蜇衣,這價格可不低,王憶得給人家好好算帳。
他又漏勺:「對了你剛才沖勺子幹啥呢?怎麼看你神神叨叨的,讓黃皮子給迷了?」
漏勺嘿嘿笑道:「哪能呢,這不是明天去接鍾瑤瑤同志嗎?我、我有點緊張、我這人嘴賤,嘴上說起話來沒個把門的,我怕到時候得罪人家家裡,所以這在這裡練一練。」
王憶看看他的形象琢磨了一下。
漏勺這年紀、這相貌這氣質想要找媳婦不太容易,但這也是自己手下干將。
說實話漏勺以前在隊裡確實風評很差,可是來到學校後真是盡心盡力給自己幹活了,還一直尊稱自己為『校長』,跟麻六可以並稱是自己的兩條狗腿子。
這樣他幫了麻六不能不幫漏勺。
於是他一甩手說道:「緊張什麼?正好明天我要出船,那我開船陪你去鍾瑤瑤同志家裡。」
「咱們是去接員工的,不是去見丈母娘的,所以你別瞎尋思,明天應該是鍾瑤瑤家裡有求於咱們,咱們是她家的老闆!」
「另一個我讓大國給你從門市部收拾點東西,還有上午我讓服裝隊給鍾瑤瑤同志做一身衣裳,這就當是給教職工發的福利,到時候把福利待遇往桌子上一擺、一談,我不信他家裡頭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
漏勺之前說過了,鍾瑤瑤家裡條件不怎麼好,姐妹兄弟一共六個,她是老大。
這種情況下王憶覺得自己一方只要把態度放低,那上門之後不可能不受歡迎。
很簡單的一件事,他們不是去接媳婦兒的,是去招聘教職工的,所以幹嘛要底氣不足?
漏勺聽他說完後頓時把緊張之情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有校長出馬。
那肯定馬到成功!
第二天隊長便請了假,他上午把院裡自留地的蔬菜給拾掇了一下,中午頭王憶喊他過來吃飯,他便拎著一些黃瓜辣椒的過來了。
王憶看著他拿了鮮辣椒便遞給漏勺說:「正好,中午做個辣椒炒雞蛋……」
「不用不用。」漏勺笑道,「咱們這就走吧,今天中午在瑤瑤家裡吃,這事之前我們通過氣,瑤瑤一定邀請我去他家裡吃中午飯。」
隊長一聽樂了,說道:「看來這是毛腳女婿上門的規格呀。」
漏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頭皮亂飛:「嗨,都是朋友,朋友上門的規格。」
王憶說道:「一起去吃頓飯也行,咱把禮物備的厚實一點。然後你趕緊去給我洗洗頭,算了,你脫了衣服儘快把身上也洗一洗,再換上西裝皮鞋咱出發。」
漏勺去收拾自己。
王憶領著隊長進門市部收拾了一些東西。
都是生活日用品,暖壺、枕套、肥皂、洗衣粉,一桶食用油和一大包各式調料等等。
漏勺收拾完換上了一身西裝。
他本身身高有一米七,這在外島已經算是高個子了,外島男性平均身高還沒有一米六五呢。
另外這半年多的時間來,他一直在大灶吃飯,這樣菜嘗一口那樣湯品一勺,慢慢的就把自己吃胖了。
所以他的身材能撐起西服。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漏勺穿上西裝皮鞋後,這身板一下子硬挺起來。
王憶咂咂嘴,又讓他脫掉衣服去給他整了個小平頭。
這樣漏勺再穿上西裝皮鞋,那感覺一下子來了,不像是快四十歲的人,像是三十剛出頭。
王憶還給他一塊手錶。
於是漏勺一伸手,西裝袖子往後收,露出了雪白的襯衣袖口和手腕——
隊長當場鼓掌:「好你個漏勺,這一下子氣派了,你現在看起來不像是個大師傅,像是個歸國華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