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旗儀式的時候就是傍晚時分,這樣授旗結束活動便暫時落下帷幕。
舞台不撤走,遊客或者當地百姓喜歡唱歌的可以上去唱歌、喜歡跳舞的就去跳舞。
反正今天就是一個樂呵。
只要上台表演的不管水平如何,都有一份禮物。
是個盲盒。
王憶扛著旗去跟接待人員告別,接待員還挺想挽留他的,說道:「王總,咱們的開漁節分為兩場,下午這是開幕式,入夜後還有文藝匯演。」
有遊客聽到了好奇的問道:「文藝匯演?那有沒有請明星呢?」
接待員四兩撥千斤,笑道:「我們福海開漁節的演出主力軍歷來都是本土的漁哥漁嫂,別看他們沒有名氣,但正所謂高手在民間,帥哥晚上來看吧,相信我,表演真的很精彩。」
遊客肯定來看,要不然來旅遊圖什麼?
齊德急匆匆走過,看到王憶扛著旗便打了個招呼。
得知王憶晚上有工作安排他沒有強留,說道:「開漁節之後咱們本地還有個節日,是謝海節,十月舉行,王總你記得留出時間來,到時候一定要來參加。」
王憶疑惑的問道:「謝海節?也是咱們本地的傳統節日?」
遠處有人招呼齊德。
齊德回了一聲然後拔腳就走同時回頭對王憶笑:「不是,是咱們縣裡為了給旅遊業加油特意舉辦的活動,今年是第一屆,這個很熱鬧,到時候真有明星到來。」
他離開後這樣王憶也要離開了。
走之前他先去看了停靠在碼頭上的藍海十號。
藍海系列遊船都是現代化船舶,這船足足有二十米長,可是不小呢。
船身通體潔白,曲線有些古板,不像這兩年出產的遊船一樣曲線流暢、造型優美。
船體被洗刷的乾乾淨淨,船艙也被打掃過了,上面說是一塵不染毫不誇張。
王憶進船艙一看。
39個座位井然有序,前面還有個大屏幕呢。
這時候有管理員上來跟他交接遊船。
王憶給他遞了一支煙,船下有人吆喝:「小王、小王,哈哈,我剛才就想找你,你跑的好快。」
是波叔陳進波來了。
王憶趕緊邀請他上船,也給他上了一支煙。
波叔一看又是華子,便美滋滋的抽了起來:「你島上的活計忙活的差不多了?」
王憶說道:「對,招聘了不少人呢,然後縣裡看我沒有客船接送員工,特意送我一艘船,真是太好了。」
管理員說道:「這船確實很好,它主要是空間大,可以做改裝,你那裡的員工不可能天天要坐船回家的,對吧?」
「對。」王憶點頭。
管理員便給他支招:「那你把船做個改裝吧,這船的後半截可以進行封閉,封閉出來個廚房和餐廳,到時候你把船做成垂釣船租給釣魚佬,這可以賺不少外快哩。」
波叔說道:「對,老蘇的主意挺好,釣魚佬捨得花錢,而且他們人多,常年可以做這個生意。」
王憶琢磨了一下說:「好,那我研究研究。」
他不想做這生意。
不過要是能改裝的話也挺好,畢竟鍾世平剛幫他收購了一個船舶修理廠。
這廠子規模較小,但也具有改裝能力,像是把一艘客船改裝出個生活區,這對技術要求不高,改裝廠就能做到。
王憶看了看這艘船的情況。
要改裝得拆掉一部分座椅,不過沒關係,39個座椅太多了,保留一半20個便夠用。
於是他給邱大年和鍾世平分別打去了電話,把藍海十號的情況告訴兩人,也跟鍾世平說了一聲,讓他幫忙找人開船去修理廠,把船給改裝一下。
忙乎完這件事,他藉口還有工作便離開碼頭進入廣場的洗手間。
洗手間裡人來人往,他趁著一個暫時沒有人在廁所的空當開了旁邊雜物間的門鎖去了82年。
82年斜陽瑟瑟,秋風吹過,海上掀起一片紅浪。
碼頭上同樣人來人往,一些漁船陸續靠岸,船員們說說笑笑的下船奔赴家中去跟家裡人吃一頓團圓飯。
王憶打聽著去了縣城郵電局宿舍樓,這是一棟三層獨立小樓,集郵活動就在小樓一樓的活動室進行。
中國的集郵文化迄今時間不長,大約從四五十年代的滬都開始,當時郵政部門的集郵櫃檯、商店裡經常有人來一版一版的買走郵票。
到了六十年代活動被中止了,到了前兩年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人們思想隨著政策的開放而活躍起來,許多人便開始尋找工作以外的娛樂。
而集郵活動因為門檻低,成了當時許多百姓的選擇,集郵的熱潮開始涌動。
現在的滬都已經有民間自發性集郵市場出現了,FH縣還要差一些,它隔著滬都雖然比較近,但問題是它孤懸於海外,什麼風要刮過來都得晚兩年。
所以一直到今年,縣裡才開始重新流行起集郵風。
現在集郵市場刮的是文化風,誰要是跟別人說自己喜歡郵票、收藏郵票,別人就會對你刮目相看,覺得這是個「文化人」。
比如王憶跟張有信說自己的同學喜歡集郵,張有信便不疑有他:
大學生嘛,大學生那可不是文化人麼?
王憶知道這件事,所以在他想來,他要去的這個地方肯定是一群老學究、文化人的聚集地。
或許他推開門,是幾位戴著眼鏡、穿著中山裝的中老年同志在侃侃而談。
結果他敲門,然後有人輕輕開門、只開了個門縫,警惕的問:「你找誰?」
有音樂聲傳出來。
王憶後退一步看看這門口掛的牌子,是『活動室』,於是問道:「我是咱們縣裡一名郵遞員介紹來的……」
「誰?」
「張有信!」
然後門口拉開有人說:「朋友,趕緊進來吧。」
王憶被他弄的頭皮發麻。
這幹嘛啊?神神秘秘的,他到底是來賣郵票的還是來賣身的?他聽他的朋友說,找樓鳳無非也就是這麼個架勢。
他進門之後,音樂聲更響亮了:
「……懷念你,懷念從前,但願那海風再起,只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溫柔……」
靡靡之音啊!
王憶一下子明白這人為什麼搞的這麼神神秘秘了。
怎麼回事呢?原來就在前幾年的七十年代末,錄音機在國內開始興起,然後一些大城市便出現了一群時尚先鋒。
他們多時尚呢?
一群男青年留長髮、穿喇叭褲、扛著錄音機!
然後他們手裡的錄音機可不只是為了聽歌,還是為了跳舞。
他們還不是自己跳,是帶著錄音機去公園啊廣場啊街頭啊這些公共場所組織露天舞會。
這年頭錄音機少,於是就成了炸街神器。
錄音機一出現,圍觀者動輒就成百上千,時尚青年們跳舞,圍觀者也跟著扭兩下子。
就這樣形成了公共場合跳舞的風尚。
有些地方有些人沒有錄音機,他們便用口琴、手風琴、笛子、二胡這些樂器來伴奏,一樣組織跳舞活動。
於是很自然的,保守派和時尚派的理念出現了衝突,最終在前年的80年4月,治安部門和文化部門聯合發布了《關於取締營業性舞會和公共場所自發舞會的通知》。
《通知》有要求,什麼公園、廣場、飯店、街頭巷尾這些地方禁止聚眾跳交誼舞。
各地的官媒報紙還報導說,這類舞會會給社會治安帶來問題,有些人舞姿低級庸俗、醜態百出、傷風敗俗。舞場秩序混亂,流氓打架鬥毆、猥褻侮辱婦女、偷竊財物,人民群眾對此反映強烈,堅決要求政府予以取締。
這些報導不是瞎說,80年年初在首都和滬都都發生過跳舞致人死亡事件:
首都是發生了踐踏事故,有人被踩死;滬都則是有人在石庫門的天台跳舞,跳著跳著失足了,摔死了。
就這樣跳舞活動被取締,人們要辦舞會只能轉移到家裡,而且他們在家裡跳的更狠,跳貼面舞、黑燈舞!
王憶不想整這些玩意兒。
跳舞的可不光是男人還有女人,就他現在當兩界搬運工所練出來的小體格子太漂亮了,上粗下細絕對的虎背蜂腰。
這傢伙跳舞的時候肯定有女人會摸他,王憶可不想被人占便宜。
再說了,萬一還有男人摸他呢?
優秀的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
於是他進門後便皺起眉頭說:「你們在跳舞呀?不是在集郵分享嗎?」
活動室里二十多個青年和中年人在踢踢踏踏的隨意扭動身體。
王憶搞不懂這有什麼好的,還不如打太極拳呢。
如果是閒的難受、精力旺盛無處釋放,那去海上搖櫓拖網不行嗎?
放他進來的青年甩了甩一頭長髮,沖他嫵媚一笑說:「集郵的事急什麼?同志們還沒有來齊呢,等來齊了再說。」
王憶翻白眼,無語了。
有一個又高又瘦的青年看出他沒興趣,口氣很硬的說:「我們沒逼著你來參加活動,你要是覺得我們這樣不好,那你走就是了,我們不強留你。」
王憶一看,好傢夥,年輕的同志你很牛逼啊,我是有持槍證的人知不知道?
他不想受這口氣,轉身就要走。
長發青年把他攔住了,說道:「朋友你別急,你要是不愛跳舞那你去幫咱們把大字貼起來吧。我們跳一會,等待會人齊了咱們就討論集郵的活動。」
然後他又去低聲跟剛才說話的青年說:「你傻啊?這時候讓他走,萬一他出去報警了呢?」
青年聽到這話很虎的一瞪眼:「他敢!」
拳頭一捏,別看他長得瘦,卻天生了一雙大拳頭,拳鋒上不少老繭,一看就是個街頭霸王。
旁邊的人說:「行了行了,吉祥你別鬧事,咱現在都是集郵的文化人。」
另有人抱怨說:「真是的,咱們正常跳舞怎麼國家也管啊?活躍一下文化生活都不行?」
議論聲響起:
「就是,咱們這裡管的太嚴了,6月我去常山,人家常山的春燕飯店後樓三層就有個歌舞團,一千多平方米呢,可熱鬧了。」
「嘿,這事我看報紙上說過,春燕飯店可是高檔飯店,肯定是關係硬吧。」
「老曹你去過春燕飯店的歌舞廳?裡面什麼樣呀?」
老曹嘆了口氣說:「其實不怎麼樣,他娘的,人太多了,它分早中晚三個場,我以為早場最少,結果去了跟擠公交車一樣,那麼多人壓根沒法放開腳步跳。」
「那就沒意思了。」大傢伙紛紛搖頭。
這時候有人湊上去賊兮兮的問道:「老曹,聽說這些歌舞團跳黑燈舞、貼面舞?特別是晚上……」
「沒有,都是瞎傳的,人家是正規歌舞團,牆上貼著標語呢——禁止貼面、貼胸、貼身跳舞。」老曹搖搖頭。
好幾個人撇撇嘴說:「嗨,那就沒意思了。」
王憶繼續翻楞白眼。
這他娘真進樓鳳窩了啊!
他把一張張紅紙貼起來,上面有黑色大字:
我們的朋友遍天下,海福縣郵票交換活動。
他這邊把紅紙貼好後,有人看了一眼跟他說:「哎哎哎,哥們你貼錯了,應該是『海福縣郵票交換活動,我們的朋友遍天下』,這麼個順序。」
王憶說道:「那揭掉重貼?」
「算了算了。」長頭髮甩甩頭,「湊活著來吧,哥們來喝一瓶汽水?」
王憶擺擺手。
他怕汽水裡下了藥,喝完了容易屁股疼。
這會他已經後悔來參加這郵票交流會了,自己手頭上能賣出去的郵票也不多,就一版猴票和一些軍郵票而已,收集著便是,何必非得賣出?
反正以後這些郵票會越來越貴。
當然他本來參加這活動還想著能在這裡收集到幾張能帶到22年賺錢的珍惜票,但現在看這群人流里流氣的樣子,他應該是白抱希望了。